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然而生活在相同时空下的人们,各自所需要经历的事情却是大不相同。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天地间已经开始染上一分初夏的气息。这一个月以来,乔清澜的心情好了许多,励王看起来也轻松了不少,可是在这个树木越长越绿的好季节里,有一个人的心情却好似坠落进万年冰窖里头一般,阴冷阴冷,哇凉哇凉的,脸上暗沉得都能滴出墨汁来了。
那个人就顶着这样的一张任谁见了都唯恐躲之不及的臭脸,径直地步入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中早有人等候在此了,一见来人,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恭谨地作了一个揖。
进来那人伸手一摆,也懒得费心思寒暄什么,开门见山地抱怨了起来:
“三弟,你我今日在朝堂上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重重地一拍左手边那只楠木椅手,那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受了伤的豹子一般,随时处于爆发边缘。
“皇兄,小弟今日在朝堂上都已经看见了。”
对于的满心愤怒,励王没有半点儿意外,说话的声音也一如往常般四平八稳,其中自有一股隐而不露的风范:
“晟王实在是欺人太甚,丝毫也不顾及皇兄您储君的身份,这口气委实叫人咽不下去。”
“哼,那混蛋什么时候当本宫是太子了?他做梦都想把本宫拉下来,自个儿入主东宫当储君,还能顾及你我?!”
太子恨恨地说着,忍不住又拍了一下桌子,险些连桌子上放着的茶碗都给他震掉下来。
在励王这个坚定且唯一的太子党面前,当朝太子殿下从来无需过多地顾虑,也很少会掩饰自己的喜恶情绪。
励王镇定地看着太子在自己面前咬牙切齿咒骂个不停,心里头也如明镜似的,完全理解太子到底为了什么摆出这么一张能吓死人的黑脸来。
数个时辰以前,在大殿之上,励王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场晟王和太子之间的龙争虎斗。
太子先前被圣上任命,主管监督衡河水患的治理之职。本来这种差事,绝对是一项美差,水患都是有季节性的,季节一过,降雨减少,水位自然会下降,就算不着手治理什么,拖着拖着基本上也能给拖过去。
而水利关乎民生大计,往重了说,便是关系到江山社稷,这件事情能够办成,不论河水是自己退的还是人为疏通的,这肯定逃不了是一桩大功绩。对于眼下始终被晟王分走一杯羹的太子来说,这样能够争取百姓和朝臣们对他的信服度的好事,作用之大就可想而知了。
另一方面,治理水利还是一个极易捞油水的肥差。从国库里头拨出来的款项,一层接着一层的官儿,这其中能做的文章不知凡几,能获利的人更是众多。毫无疑问,既然这桩事情着落到了太子的手上,那他能拿到的那一份儿,自然就是最丰厚的了。
本来,在幕僚们的出谋划策之下,最终将这等名利双收的大好事攥在了自己手心里头,着实让太子心里头亮堂许久。
可是,今日朝堂之上,晟王底下的一个御史,居然胆大包天地跳了出来,直接狠狠地参了太子一本,又是说他治理水患不利,致衡州损失惨重,又是说太子监管不力,让底下的地方官员贪污受贿腐败不堪等等等。
最可恶的是,这些事情居然都证据确凿,以致于圣上也龙颜大怒,当着众大臣的面狠狠训斥了太子一顿,命他立即彻查贪污赈灾钱银一事,并且好生思过反省。
那所谓的思过反省,当然只是一句空话;但是彻查贪污腐败,那就不是说一说那么简单的了。在这趟污水里头,但凡有点儿脑子的家伙都不可能看不出来,太子绝对脱不了干系,反而十有八九,他就是那个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指望贪得最厉害的那位主儿跑去彻查此案,那纯粹就是在说笑了。
“三弟啊,唐悟嵩那小子成日里想着怎么住进你的东宫里头来,他到处针对本宫也就罢了。可是父皇素日里还是晓得该向着本宫的,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居然给我下了这么一个死命令。你说说,这不是故意为难你吗?”
一想到就连父皇心里头都开始偏向晟王了,太子心头便是一阵儿不受控制的心烦气躁。在这股负面情绪的影响之下,他骤然伸手一挥,广袖猎猎生风,一扫之下,桌子上放着的茶和点心登时摔成了一地碎渣。
一道身影如狸猫一般,踩着无声的脚步小心翼翼地从门外溜了进来,把地上的东西二话不说扫了个干干净净,整个打扫过程,同样不曾发出过半点儿声响。
虽然太子此刻很明显正在气头上,但这么大一个活人出现在他视线里头,还是第一时间引起了他的注意。拧着眉头上下瞪了这道身影几眼,他的双眸之中闪过了一丝讶色,忍不住中途换了个话题,开口问道:
“三弟,这个女人是谁?”
励王尽管有些意外,但反应却是不慢,立马恭声介绍了起来:
“她是小弟前些日子新纳的侍妾,名叫乔清澜。”
随着励王的介绍,乔清澜不敢怠慢,连忙朝太子郑重行礼。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两天前你跟本宫说过的那个小丫头吧?嗯,不错,的确长得不错,为人也很机灵,难怪三弟你一见到她,整颗心就都扑到她身上去了。哈哈哈……”
太子放声大笑了起来,这个意外的话题,貌似真的让他的心情好转了不少。
乔清澜的脸色不由自主地红了一瞬,励王却显然对于这一类玩笑话习以为常了,丝毫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当下也陪着太子哈哈哈地笑了半天,听在乔清澜的耳朵里头,简直就像是两匹狼在围着自己直转悠。
不过乔清澜也已经知道了不少励王的底细,对于他笑成这么一副色眯眯的德行半点也不奇怪。迅速稳住了心神,乔清澜再度朝着太子福了一礼,拿起扫帚和簸箕就打算赶紧先退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