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番话并非父皇亲口所言,但唐悟瑾稍稍一想就已经明白了。如果不是晟王从旁极力推荐,父皇只怕并不见得会想到他。虽太决不能擅自离开国都,更不应涉险参与剿匪这等事情,而晟王身为当朝阶品最高的亲王,由他去护送一个公主同样有些题大做,反而有底气不足示弱之嫌。
但是,除了那两座大山之外,也并非就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了。比如与自己同为三珠亲王的鄂王,又比如黎阳公主的驸马,他们的身份也不会比自己低上多少,都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年龄合适,能力也不能算低,反正打仗的事情不需要他们操心,他们只是亮明一个身份,负责给旭阳公主脸上添光而已。能够胜任此事之人远不只有自己一个。
想通了这一点,唐悟瑾却也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晟王果然不好对付,即便是父皇都没有真正重视过自己,时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看着自己,而晟王竟然仍旧心存疑虑,不放过一丝一毫可以试探出自己真实深浅的机会。
既然有晟王在背后作祟,看来,这次的东境之行,自己是躲不过去的了。
“瑾儿,朕已经决意将此事交予你去办,一来,你自幼学习六艺,成绩也并不坏,在东境遇到了什么事情,想必有自保之力;二来,你讨好女孩向来有一套,旭阳那样孤傲的性,从也能和你玩得到一处去。此番她受了这等惊吓委屈,情绪一定不稳,你要设法安抚她,断不能叫她做出什么蠢事来。”
唐悟瑾闻言,倒是微微一怔,自己的猜测好像并不全对,或许晟王是推荐过自己的,但父皇做出决定,也不见得就完全是晟王怂恿的缘故。不过想想也是,父皇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能够统治如此强国之人,又怎会被旁人牵着鼻走?
不过,父皇还能照顾到旭阳公主的情绪,倒也没有自己想象当中那般绝情了。
“父皇有命,儿臣自然是应当遵从的。”
心思电转,唐悟瑾确实已经再也找不到任何推脱的理由。不光是圣命难为,而且一想到旭阳公主,他也再难推脱了。诚如父皇所,皇长姐遭此大难,对她这个从来不曾吃过任何苦头的金枝玉叶来,肯定会是巨大的打击,而且被那些豺狼掳进寨里这么长时间了,难保会被他们染指玷污。
一个普通女人被这样侮辱都有可能走上绝路,更何况是皇长姐这般心高气傲的女?不管怎么,终究也是从在一处长大的姐弟,唐悟瑾根本不可能无视皇长姐的性命。
“请父皇容儿臣回府收拾包袱,明日一早,儿臣就会搬到太府兵的军营之中,三日后随他们一同出发,绝不会误事。”
唐悟瑾突然间又变得如此斩钉截铁行动积极,确实令圣上有一点儿意外。不过他也没有怀疑唐悟瑾是否居心叵测,毕竟这件事情在圣上看来,根本就没有可以令他加以利用的地方。
欣慰地点了点头,圣上目送唐悟瑾一步步退了下去,忽然很想在他的眼神里找到些许想法,很想知道对于接受这个命令,他究竟是自知难以违逆之后的认命,还是心甘情愿的领受,亦或者是暗自带着怨怼的勉强为之?
可是,圣上根本看不见唐悟瑾的眼睛。他一步步往后退着,始终垂首看地,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抬起眼来。
圣上很少看见他如此恭顺的一面。以前见到他,他并没有故意来忤逆圣上,但他永远表现得玩世不恭,跟其他皇比较起来,他无疑是最为油嘴滑舌的一个。
他越是这样不争气,圣上就越是不喜欢单独召见他,询问他对家国大事的见解。
而圣上时常见他,他都在皇太后身边,每每那等时候,他就像口里含了蜜糖似的,哄得皇太后合不拢嘴,然而落在圣上眼中,这种分明是后宫妇人才做的琐事,叫一个堂堂的亲王做了,委实不是什么可以令人高兴的事儿。
一开始听闻唐悟瑾成了太党,圣上还满心以为太能够将这个幼年念书时成绩上乘的王爷给拉回正道上来;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圣上也渐渐死了这条心,唯一令他欣慰的,也就是太本人好歹没叫这个劣给带歪了。
然而,今夜。
单独见到他之后,圣上才发现,唐悟瑾认真起来的那一面,仿佛依稀之间,又能见到年少时那乖巧机敏,令人交口称赞的模样了。
“瑾儿——”
唐悟瑾已经退出了一大段距离,很快就可以退至门边,转身离宫了。只是这一声呼唤,听上去似乎平平无奇,却又不知为何,就仿佛从唐悟瑾的灵魂深处直接炸响一般,引得他脚下一顿,浑身都不由浮出一阵细微的战栗。
“父皇有何吩咐?”
空气似乎静止了片刻。片刻之后,圣上的声音幽幽传来,分明只是咫尺的距离,却好似从远古的时代跨越了时空,直摄入唐悟瑾的心底里。
“出门在外,一切心。”
形容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像是心底里猛然复苏的本能悸动,就如同龟裂的旱地终于迎来了一场飘飘春雨,于是一夜之间,便能开出漫山遍野的绿草鲜花。
“多谢父皇关怀,儿臣此行,定不辱使命。”
如果刚刚接到这道命令的时候,唐悟瑾是拒绝的;后来发现拒绝无效,他也没有想过要尽心尽力完成此事,顶多只是顾念三分旭阳公主的安危的话。
那么在这一刻,他的想法便已然和最初的时候截然不同了。这一次,他不动则已,既然已经注定要动了,那么,那一伙一直盘踞在卫国和东伏国之间为非作歹的流寇,他们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欲犯我卫国者,虽远必诛!
励王府上下,没有人知道励王究竟是什么时候又回来的,也同样没有人知道,乔清澜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不过,稍微联想一下就知道,乔清澜铁定是和励王一道离开了,至于他们二人去了哪里,那就不是吴氏和向氏可以轻易揣度出结论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