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江南一周有余,苏伯召日日早出晚归,只留姜海月和豆蔻作伴。两个女生乔装打扮后上街玩耍闲逛,本也应自得其乐,怎奈那姜海月个性与豆蔻极为不同,事事都要小心谨慎,生怕有辱了闺中清誉。别说豆蔻一向喜欢凑热闹的赌场和风月地,就连那些戏院茶楼,甚至热闹一些的街道都不肯去,时间久了难免无趣。
这日,豆蔻和姜海月二人正在用晚膳,忽然进来一人,直接落座对小二道,“小二,再添一副碗筷来。”豆蔻看过去,原是许久不见的苏伯召早早回来了。
“哪里来的泼皮无赖,还妄想跟我们混吃混喝。小二,把他赶出去。”豆蔻忍下笑意,故意板起脸喊道。
“哎,豆蔻姑娘,这是苏公子呀。”姜海月见状急急解释,“你不认得他了吗?”
“什么苏公子,我可不认得。之前在京城倒是有过一个姓苏的无赖,日日去我晚晴天做客,总不害臊的巴巴缠上来,赶也赶不走。现在想来怕不是缠我,是缠我晚晴天的姑娘才对。”豆蔻头也不抬,边夹菜边冷嘲热讽。
“这话怎么说的,你见我在晚晴天眼睛可曾朝别的女子身上瞟过一眼不成?”苏伯召也笑,此时小二正端上一副新碗筷来,他忙拿起筷子就去抢豆蔻筷中的肉片。
“有些人公务繁忙,还要兼顾寻花问柳之事,自然无法事事记得周全。但我可不曾忘记,某些人初次见师父那天,一进晚晴天便左拥右抱,可是风光得很呢,临走还依依不舍约定好下次再会,谁知道事后有没有去寻人家。”豆蔻毫不留情和苏伯召争抢着筷中肉片。
“逢场作戏,岂能当真。倒是我当晚还立了一个誓,怎么不见你提及呢?”苏伯召技高一筹,此时抢赢了豆蔻,夹着肉片在豆蔻眼前晃了晃,欲送往嘴中。
豆蔻被抢了肉,再思及那日苏伯召之举,又急又气,脸一下红到耳根,于是甩下筷子气哄哄道,“不吃了!”
姜海月虽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但是看豆蔻一脸怒容,苏伯召却依旧笑意盈盈,忍不住拉了拉豆蔻衣袖,小声道,“苏公子好脾气,豆蔻姑娘还是莫要太过任性,让人下不来台。”
“无妨”,未等豆蔻开口,苏伯召抢先答了姜海月,又将肉片吹了吹,讨好的送入豆蔻碗中,笑嘻嘻道,“我这还不是怕菜烫嘴,又知你一向心急,唯恐烫到你,好端端的何苦生气。”
豆蔻见他诚恳,方才转怒为喜,拾起桌上筷子继续吃饭。
“都是我不对,说好带你玩,这些天却冷落了你。如今我的事已经办好,明日便带你去个好地方,权当赔罪。”苏伯召又夹起一筷菜来,递入豆蔻碗中。
“嗯。”豆蔻将脸埋在碗中,闷闷应了一声,嘴角不自觉的向上翘了翘。
饭后,豆蔻与姜海月回到房中,姜海月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豆蔻姑娘,今日听你们谈话,不知这晚晴天是何处啊?你与苏公子又是如何认识的?”
豆蔻一向坦荡,不觉有什么难以启齿,当即便将晚晴天和相遇之事一并告知。
姜海月听罢,叹息着摇了摇头,怜悯的说,“不曾想姑娘身世如此凄苦,竟在那样的地方长大。”她虽然家境贫寒,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没想到这豆蔻原是出自风尘,怪不得行为举止多有不妥当,前些日还要拉自己去青楼,亏得自己只当她是一时好奇,现在看来,却是轻车熟路。
豆蔻当然不知自己这一番话又引得了姜海月多少内心戏,直截了当回答,“我从未觉得出身风尘有何难以启齿。何况晚晴天从未逼良为娼,那些女子或从小失去双亲,或被人遗弃,大多身世可怜,但既然入了晚晴天,皆由她们来选自己要如何活着。喜欢习武的,师父就授她们武艺,不喜欢舞刀弄枪的,也请了人来教她们琴棋书画。名义上虽是青楼,却是女子去选择心仪男子,选或不选,选的是谁,自己决定。比起那些大家闺秀,我反倒觉得她们活得更加多姿多彩,敢爱敢恨,又何来凄苦之说?”
“女子婚嫁,皆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她们活得不似别处青楼女子那般屈辱,可到底身份不好听,又有哪个敢娶?”姜海月听过豆蔻这样一番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心中觉得此人放浪形骸,愈发瞧不上,又出言讥讽道,“哪怕你身家清白,既入了那个地方,便再也洗脱不清了。旁人且不说,就是许给那些家中稍有些富足的平民百姓,也断然做不得正妻的。”
豆蔻心知她与自己想法不同,不愿再辩驳下去,于是沉默不语。姜海月见状,以为她是听进了自己劝说,忙又趁胜追击,继续循循善诱,“我看苏公子对你就不错,你以后千万莫要再对他耍脾气,说不定他将来还会娶你做个侧室,届时你的日子岂不……”
“谁要嫁与他!小爷宁愿终生不嫁也断然不屑嫁人做劳什子侧室!”豆蔻听她越说越离谱,心中也不免气恼,直接打断了姜海月的一番话。
此时正巧苏伯召来敲门,想约豆蔻一同赏月,却见她面带怒容从屋内走出,忙拦下问道,“好端端怎么又生气了?谁惹了你不成?”
豆蔻看见苏伯召,一时想起他家妻妾成群,愈发气不打一出来,用力打下他拦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厉声道,“要你管我!滚回京城抱你的温香软玉去!”
苏伯召吃痛捂住手臂,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豆蔻一阵风似的不见了。心知她在气头上,况以她的轻功自己也未必追得上,于是放弃追她,转身进屋问姜海月道,“她这是怎么了?”
姜海月此时因为遭到豆蔻辩驳,正哭的满脸泪痕,见到苏伯召进来询问,泪流的愈发凶狠,抽噎着回答,“我方才不过同她说了几句做女子不可没规没矩,不可脾气太过暴躁,劝她日后莫再同你置气,谁知她就恼了,还说自己宁愿终生不嫁,也断然不屑嫁与你。”说罢,姜海月越发觉得委屈伤心。
“是了,我当年年少气盛,惹下许多风流债,她不屑嫁我也是情常。”苏伯召想起刚刚豆蔻气急败坏的样子,又觉好笑又觉心疼,那丫头怕不是是吃醋了罢。
姜海月见苏伯召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心中郁结,一时口不择言,“苏公子,她那种出身,且个性凶悍,又如何能配得起你。”说罢自觉失言,低下头去默默流泪。
苏伯召冷下脸,全然不似之前的温和模样,沉声说,“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评。她救了你,又愿意视你为姐妹,我不好多说什么。但这些话,以后若再让我听到,你也不要再呆在这里了,自去寻你兄弟吧。”
姜海月忙跪地磕头道,“海月再也不敢了,还望公子恕罪。”
“待她回来,好好向她道个歉,这件事便就此作罢。还有,明日你借口身体不适,留在客栈,莫要跟来。”语毕,苏伯召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姜海月,径自离开了。
姜海月跪在地上,心中涌起无限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