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半球季节相反,早在去阿根廷前,李埔楹就准备好了一切。10月,国内仍旧存余一丝暑热,而阿根廷这边,却需要呢子外套来御寒。李埔楹换上带过来最厚的衣服,疾步向公司走去。毕业已是三十个日夜,李埔楹习惯了当地人的发音,习惯了奶酪怪异的味道,可是有些东西,终究不是习惯可以解决的。当清晨被楼下调到最大音量的音响吵醒时,李埔楹突然泪流满面。毫无疑问,她想家。
她自以为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原生家庭使她练就了四海为家的本领。无论在国内的哪个角落,她都可以生根发芽,落地开花。可踏出国门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并未有自己想象般坚强。
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企业,但凡走出国门,总会找同类抱团取暖。李埔楹诚如是,她每天都会去公司食堂就餐。所谓食堂,无非是一间像豆腐一样方方正正的居民楼。门口的红色春联在浅黄色的走廊里显得尤其扎眼,打开房门,入目是一张可容纳五人的棕色哑光皮质沙发,沙发前面是一个全玻璃的窄茶几。甚为奇怪的是,茶几前面安置了一张黑色方桌,周围围放六把黑色椅子。这张桌子,便是李埔楹与同事的餐桌。
川菜,并不适合一个北方人的胃口,但她不得不去,仿佛在浓浓的辣椒味儿中,她才可以汲取一丝温暖。
李埔楹总是说,每天最幸福的时刻便是吃中餐的时刻。那时的她,笑意浓浓,总是露出一口整齐的陶瓷般光滑洁白的牙齿。初来乍到的孤勇与好奇,暂时驱赶开思乡之情。李埔楹哼着小曲儿踏进办公室,向杨鹏问早,杨鹏从鼻腔里挤出一个闷声闷气的回答。她每天总是脚步轻快如燕,穿着不同的连衣裙,第三个来到办公室,在她之前来的,是他的直属上级--杨鹏。杨鹏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黝黑的肤色显示出那些在非洲的岁月,脸上的痘坑不禁让人联想到蜂房,凹凸不平。李埔楹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电脑,这是她每天的必备程序。李埔楹偷偷看看坐在里屋小办公室的杨鹏,暗自叹口气,往后几年,他都要同这个上级同吃同住,她不禁偷偷地摸了摸衬衫下长出鸡皮疙瘩的双臂,拿起水杯快步走到茶水间。她觉得自己需要喝些热水驱除心里那种恶心的感觉。
办公室一年四季都开着空调,李埔楹感觉在办公室的每一天都像过冬,她抱着热水杯,把眼睛放在杯子口,让水散发的热汽微微熏蒸她的双眼,顿时感到一阵舒畅。她想不到,原来在公司也可以喝到热水,她心自暗想,毕竟是中资企业啊。独在异乡,如果连热水都喝不到,她那脆弱的肠胃,可能真的要承受不住了。李埔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慢慢挪回办公室。她原本也并非如此讨厌杨鹏,想到她初来乍到时对杨鹏的过度尊重,李埔楹不禁暗笑。
可工作便是工作,同事便是同事,奢求太多,便会失望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