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傻妮在里面说话,“别人待我好,我是知道的。”
她并没出来,只是从床边站起,纤细的手指还捏着旁边桌子的一角。
头上盖着红盖头,也不知道兴不兴拿下来。
可外面的话她是听的清楚的。
原本也没想搭话,毕竟今天人家都来娶她了,丁欣月再闹也改不了这件事。
但她说自己不记得别人的好,这就太过份了。
傻妮本来就认为,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去沈家,对人家多有愧疚,现在人还没过去,就先让寒了别人的心,多不好呀。
外面的人倒没想到她会应话。
但她这一开口,刘氏的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对对对,妮是最知好歹的人,谁对她好,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她往里面走,到门口时,屁股一撅把丁欣月顶了开去,自己顺势站到她刚才站的位置,招呼着沈鸿他们,“快进来快进来,别误了时辰。”
丁欣月气的脸都绿了,却又拿刘氏没办法。
看到沈鸿他们都进了屋,才狠狠瞪了一眼看热闹的小子们:“都看什么看,没见过傻子出嫁吗?”
然后“噔噔噔”回自己屋去了。
临时做起的闺房内,傻妮已经坐回床沿,手被宽大的喜服袖子遮住,所以没人看到她紧张地扭到一起。
盖头前面金黄色的穗子,一直垂到胸口处,遮住她的大部分视线。
只能看到膝盖以外不远处,几双脚匆匆进来,很快到了她的面前,把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挤的满满的。
喜婆笑盈盈的,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派了这屋里给傻妮梳头洗脸换喜服的人的喜钱。
之后又拿出一个红布包,递给傻妮:“姑娘,这是沈家二公子特意给你的喜钱,是小叔子的心意,快收好了。以后您到了沈家,做饭多添一瓢水,做衣多扯几尺布,劳您一份心了。”
傻妮想应一声,又觉得答什么都不合适,只感觉脸烫的厉害,幸好没人看得见。
喜婆把喜钱塞进她的手里,又忙着进行出嫁前别的礼数。
这些礼数本来出嫁前,都是由亲娘教的,包括进夫家门入洞房的一些事宜。
可纪氏跟傻妮从来都没话说,能在这两天给她个好脸色已属不易,又哪里会跟她讲这些?
所以她什么也不知道。
所幸沈家也不在意这些,把该派的喜钱派完,该行的礼节行完,时间也差不多了。
由丁家的嫂子们,搀扶着傻妮往大门口去。
出了大门,再由沈家的人接过,送上花轿,就算出门了。
不过傻妮刚走到门口就顿住了。
她的手往侧边抓了一下,捞到了一只手,嘴里急问道:“大嫂,不是说让大宝小宝跟我在一起,他们人呢?”
陆氏前后看了一眼,忙道:“都在外头等着呢,你只管去,他们会跟着的。”
她这才放下心来,被众人簇拥着出了大门。
丁家的院子里,大门口站了不知多少人。
整个大丰村的人,因为傻妮这一桩婚事,连地里的活儿都不干了,都来看热闹。
一来她是丁家最不稀罕的女儿,还是众人嘴里的傻子,大丰村里随便拉出来一个姑娘,哪怕家里穷苦点的都比她强。
二来,沈家把这事办的太漂亮,花银子跟撒树叶似的,派场更是难得一见,看的人眼睛红,心里酸。
大丰村里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有人抬花轿娶媳妇儿的,这些东西只有城里的老爷们才会有。
他们村里的人,娶媳妇儿嫁闺女,能坐个牛车就不得了了。
大多数穷人,都是让新娘子跟着走回去,稀罕一点的背回去,就很好了。
那系着红绸的大花轿子,前面垂着的珠帘,四周一晃一晃的流苏,看到他们的眼里,无一样不是稀罕的。
傻妮也成了众人嘴里的榜样,只要家里有闺女的,无不想着,到时候自家闺女出嫁,也能有这等排场的。
他们瞧着稀罕,说着羡慕的话,看着傻妮穿着大红的喜服,被丁家人送出家门。
沈家人立刻接了过去,比丁家人还要小心地往轿子里送。
轿门边,有专门打轿帘的人,躬腰低头,好像接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新娘子,而是大户人家里的大奶奶。
紧随在傻妮身后的,还有大小宝。
他们两个虽然被村里人议论的多,但真正走近看清楚的却少。
这回总算长了见识,眼瞧着两人穿一样的衣服,俊眉郎目的少年,跟在傻妮身后上了轿子。
竟然没有先前觉得那么龌龊,反而有种自然相配的和谐。
好像这两个孩子本就是她的孩子,名正言顺的,谁也不能乱说垢病的。
轿子不算宽敞,傻妮坐进去,大小宝分坐在她两边,已经把坐凳挤的没地方了。
外面的礼还没行完,人们便隔着珠帘看轿中的三位壁人。
闲话都变成了“啧啧啧”称奇。
“没想到啊,丁家姑娘还有这等福气,这可是咱们大丰村头一回。”
“可不,纪氏原先二两银子就想把她卖出去,没想到多等一年,反而等到了大花轿来抬。”
“说到底,这也是傻妮自己挣的福气呢。”
这话一出,人们自然会想起前几天那些说过的闲话。
话还是话,但这个时候说出来,生生掺了喜庆和羡慕的味儿。
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