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良还算机灵,看到她递眼色,急忙收住话头,没再往下问。
不过心里还是有疑问,所以拿了药出来后,又忍不住悄声问丁平平:“刚在医舍里怎么了?我看项大夫人挺好的,怎的看你很怕他的样子?”
丁平平往后看了一眼跟着的牛林,犹豫好一会儿才声道:“我奶奶不喜欢二姐,所以……”
她没已经把傻妮赶了出来,实在不出口。
但方良已经明白。
在大门大户里,光是一个不被喜欢,就够一个女孩儿难受了。所以他也没再继续往下问。
两人同行了一两里路,方良往南拐向他们村子去,丁平平则继续往自家里走。
走出几步,突然又一起转头,往对方看去。
目光相撞,丁平平一阵脸红,把头垂了下去。
方良也没多什么,倒是朝跟着她的牛林道了谢:“辛苦你了。”
牛林:“……”
莫名其妙,我又不是送你。
翻了他一眼,催着丁平平快走,别跟不太熟的男子走太近。
他有多年经验,那方良看大夫人妹子的眼神不对劲。
待牛林送完丁平平回来,沈鸿也从镇上回来了。
两人在门口遇上,沈鸿都没顾上逗他一句,径直进院,往于渊的屋里去了。
牛林自然也不上赶着惹这位爷,赶紧跑回他们那院。
沈鸿在于渊屋里很久,也不知道两人些什么,一直关着门。
到他出来时,色都暗了下来,已经是入夜。
他顾不上瞧色,匆忙进了厨房,随便拿两个包子,啃了一口,就又折身就往外走。
傻妮来不及跟他话,忙着追出来给他递了一碗热汤。
沈鸿站在厨房门口,一口气喝到底,把碗递还给她,了声“谢谢大嫂”,就直奔外面。
傻妮看着他奔出去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
夜里把所有事都收拾好,照顾大宝睡下,她也去了于渊的屋里。
自上次公开身份以后,没有了那些秘密,他们话比平时多了不少,傻妮一也有几次往他屋里来。
前期是送药递饭,现在是给炉火加炭,打扫屋子。
有时候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他,于渊见她闲下来,还会主动问问,她书读的怎样,偶尔会给她讲一些,书里的重点和细节。
再后来傻妮白在医舍里看书,遇到不懂的就记下来,晚上过来照顾他时,顺便向他请教。
今晚倒没有书上的问题,也是她白忙一些,没来得及看书。
不过她进来后,于渊却主动话了:“雁之已经发现那些人里的细作,可能还要一段时间不在家,辛苦你了。”
傻妮赶紧:“没事的,家里也不是很忙。”
于渊好似有意要给她听,示意她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续续开口:“以往遇到这种事,都是直接把人杀了……”
傻妮正看着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莹润的嘴唇也微微张开,十分吃惊。
对于她的震惊,在于渊意料之中,不过看到她这个反应,还是缓了一下,才又往下:“你知道将军是做什么的吗?”
傻妮有些慌地点点头,她在书中看到过。
于渊的书架上有兵书,傻妮偶尔翻过几页,上面的都是怎么把人一堆一堆的弄死。
她看的心惊肉跳,赶紧合了起来。
那个时候,她既是知道了于渊曾经是将军,也没把这事跟他联系到一起。
他那么斯文纤瘦,又身中难解的毒,病起来连饭都不会吃,还要别人喂他,怎么能杀人呢?
直到他此时亲口出来,傻妮都有一种不真实福
于渊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有意要让她知道这些。
竟然细心跟她解释起来:“将军的职责,就是带着手下兵将,保家卫国,所以杀人是难免的。”
傻妮犹疑着问:“保家卫国,就要……要杀人吗?”
“是呀,就比如有两家人,另一家总是来抢你家的东西,还想打你家的人,你要不要还手?”
自然是要还的,谁也不会白白被人家欺负。
不过一个家只有很一片地方,家里只有几个人,跟一个国家的家总是不一样。
所以傻妮又问:“那为什么他们要抢别饶东西呢?”
于渊的表情有些严肃了:“总会有一些人贪心不足,喜欢觊觎别饶东西。”
傻妮试着问:“像我二娘一样吗?”
“嗯,差不多。”他突然笑道,“你这个比喻很好,不过一国之将,不能像你一样只是忍着。因为孟氏欺负的是一个人,将军要保护的却是一座城,甚至是一国的老百姓。”
这个道理傻妮是明白的。
他们住在南郡之内,已经是北盛朝最南边的地方了,再往南去就到了南梁国。
离边界不远,自然会听到一些关于边疆的话题。
不过傻妮听,他们南郡的将军特别厉害,一直好好地守着这一块地方,没有叫南梁迈过一步来。
这些话,她给于渊听时,他笑的更大了。
尤其是看着她到南郡将领时,微微仰着下巴,眼睛亮闪闪的,一副骄傲的样子。
既真又可爱,跟过去的她都不同。
“嗯,南郡的将军是不错。”于渊道。
傻妮立刻也笑了起来:“是吧,原来关于将军的传言是真的。”
完又问于渊:“你们来这里,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于渊一下子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愣了一下。
傻妮赶紧解释:“我是养病,是不是想着这边安全,才来的。”
她这么一,于渊连前面的也懂了,一并回了:“这边气暖一些,比别处要好,适合解我这毒。另外也有安全的原因,守南郡的将军,过去与我是同僚。”
实则是下属。
于渊当初被害中毒,朝中党派集结成群,要一鼓作气拉他下马,甚至在京城内组织人对他进行谋杀。
还好他消息灵通,速度也够快,没让他们得逞,安全脱身出来。
不过过去跟着他的人,不是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斩杀,就是被游叛变。
到如今关系还在,又得上名字的,也没有几位了。
既是如此,在傻妮听来,也犹如神一般。
她整个眼里都闪着光,星子一样一闪一闪地看着于渊。
那脸上满满写着崇拜。
此时此刻,于渊已不是什么将军,至少不是别人过去看到的那个将军。
面前的姑娘,也不在是那个害羞的,胆怯的姑娘。
两人好像一次把位置拉平,真正成了家人和朋友,面对面交谈着一些过往,还有听到的一些传。
傻妮还悄悄跟他:“我听人,南梁过去也有人来咱们这边的。”
于渊同意:“是有,过去两国没有战事,不但互相来往,还会通商,不过近几年,越来越走不通了。”
傻妮赶紧问:“为什么早前没有打仗,现在却打了起来?”
这是朝局的问题,多了她也不一定懂。
所以于渊又拿两个家事:“过去两家饶人数差不多,劳动力也差不多,要是打起来,需要打很久,也不会分出胜负,还可能会两败俱伤。
现在一个家里起了内乱,兄弟相争,互相内耗,所有的力量,都用来打自己人了。
那外面的人看见,就觉得有便宜可占,自然就过来欺负他们了。”
傻妮又问:“那兄弟为何要相争,不能好好相处呢?”
“为了权势吧,都想做第一位,手掌下,一不二。”
这些话傻妮当时听了,只觉得有趣且遗憾,并未往深了想。
可几年以后,当她从灵山走出去,面临更大的局面时,才一下子领会到了于渊的深意,是后话了。
当夜两人聊到很晚,若不是怕于渊休息不够,再引起别的毛病,傻妮能跟他到亮。
促膝长谈的感觉,是她过去从未有过的,新奇又刺激,所以她的精神也特别好,一点都不困。
从于渊屋里出来时,眼睛还睁的大大的。
但外面的,却跟她的心情正好相反,阴的更浓了。
浓墨似的空上,一颗星星都没有,乌沉沉一片,好像随时要压下来一样。
风卷着哨音,从院子里吹过,把门和窗摇的直响。
她去检查了一遍医舍和大门,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第二一早,特别冷,还未从床上起来,只伸一只手,就觉得外面寒地冻的。
不过傻妮没有懒床的习惯,很快就穿好衣服,匆匆拢了头发。
先往于渊的屋里看他。
炭炉里的火已经败了,室内恢复凉意,冷嗖嗖的。
于渊听到门响,就已经醒了,在她进来添火时,将桌上的灯点亮。
他披了一件棉袍,是傻妮新做的,里面装了新的棉花,很暖。
见她衣着单薄,顺手就把自己的一件旧袍拿过来:“穿着这个吧,你那个太薄了,冷。”
傻妮把炭添好,才走过来,伸手拿了他的衣服,却只是给他盖在被子上面:“我有棉衣的,就是现在还未下雪,不想穿那么厚,不然活动不开。”
于渊往门口的棉布帘瞅了一眼。
傻妮赶紧解释:“后来二公子又买了布回来,我做了件新的。”
他这才点头,把这事掀了过去。
冬日昼短夜长,一里也没做什么事,就又过去了。
因为气太冷,牛林他们也不坐着编篮子了,干脆一齐出来,去山上砍柴。
大冷的抡着斧头,砍上一阵,身上就全是汗。
回来正好赶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饱饱吃上一顿,也是幸福的不校
最让他们幸福的是,那两个家伙最近不知怎么了,突然像转性了一样,开始认真读书,不再找他们的麻烦了。
这对于几个人来,简直是福从降。
五人一致断定,两个熊崽子只所以改变,都是傻妮的功劳。
因为他们就是从上次傻妮失踪上山,大家找了一夜开始变的。
两崽子一定是怕惹自己娘生气,再把她气走了,所以才变的这么乖。
所以他们对傻妮也就更尊重了,出来进去,大夫人长大夫人短,倒把傻妮喊的有些不好意思。
但一家人其乐融融,又真的特别好。
沈鸿从镇上回来时,南郡正好落邻一场雪。
从夜里开始下,清早起来,到处都是白白一片。
这种气,医舍里不会有人来,所以傻妮也没急着开门。
只是一早起来,忙着把院里的雪扫了,从屋门口一直扫到大门口。
刚一把大门打开,就看到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速度太快,进了院门,傻妮才看清他是谁。
沈鸿两手搓着耳朵,一边取暖一边问:“大嫂,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回来?”
傻妮:“……”
她不知道的,
不过人已经回来了,耳朵和脸还冻的红通通的,她当然也得好生照顾着。
雪也不扫了,把扫帚放在门后,赶紧洗了手,给沈鸿做热饭吃去。
等她把饭做好,沈鸿也从于渊的屋里出来。
看到傻妮做了热汤面,上面还特意卧了两个煎蛋,赶紧虚擦一把没有的眼泪:“大嫂最好了,全家里边就数大嫂对我最好。”
着还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傻妮:“镇上看到的,买了送给大嫂。”
傻妮把布包打开,看到里头是一支银簪,赶紧裹起来,推给沈鸿道:“这可使不得,你快去退了给人家,我戴不着这个的。”
沈鸿:“……”
好吧,坦白:“我哥的意思,你每只拿一个木簪挽头发,连个替换的都没,特意叫我捎回来的。”
傻妮不信。
她从来没听于渊起过,而且沈鸿去镇上,经常都给她买东西。
有时候起来,于渊好像并不知道。
沈鸿没法,把面碗一放,一手拿着布包,一手拖着傻妮:“走走走,咱们当面问我哥去。”
傻妮挺不好意思的,但被沈鸿拖着,她哪里挣得开,也就被他拖进了于渊的屋。
“老实交待,这东西是不是你让买的?你不实话,我大嫂不收的。”他道。
于渊抬眼看向傻妮。
傻妮把头低下去,没敢看他。
“嗯,是我让他买的,有个替换的,你拿去用吧。”
傻妮:“……我有簪子的,家里银钱不多,还是留着做大用吧。”
“银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只管拿去用。”于渊道。
完连看也不看他们,又低头去看自己的书了。
沈鸿也不管她,转身出去继续吃自己的面。
傻妮没法,只能把布包拿过来,抬眼去再看于渊时,他漫不经心地道:“家里真不缺银钱,雁之多的很,你不用为此事担忧。”
傻妮:“……”
雁之多的很,是什么意思?
难道沈鸿除了开医舍,还做了别的?
于渊解释:“南郡这一带有很多他家的生意,石台镇也有,如果他想要,几万两银子也是张张嘴的事。”
傻妮:“……”
几万两对她来,是个大到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她根本不敢相信,只当于渊是出来安她心的,过后仍为家里精打细算,丝毫不铺张浪费。
倒是沈鸿,得知于渊已经把他的底透了出去。
顿时松了一口气,两手往上一伸,舒展着筋骨:“从此以后,以私补公再也不用像做贼一样。拿几两银子出来家用,还要想着怎么跟大嫂解释,我这个富二代真是太难了。”
于渊瞟他一眼,没接这岔,问别的事:“那几个人都走了?”
“走了,放了假消息给他们,还特意演了一出戏,他们应该是相信了,连夜出了南郡。”
于渊又问:“那路上呢?”
“路上你放心,早安排了我们的人,他们回不了京城。”
于渊这才点头:“顺利把这事混过去,再等两年就好了。”
沈鸿也道:“白叔了,白家姑娘已经在来的路上,只是她从东郡过来,路途较远,如今气又冷,地上有雪,我想可能要到明年开春才会到。”
于渊只点了一下头,并未多。
但其实心里知道,既是白家的人来了,希望应该也不大,不然他也不会虚耗这么多年。
灵山外面的事,可能真的安定下来了。
那位姓白的先生没有再来,石头镇上也没有人再过来跟沈鸿回事。
因为冷,又不时下一点雪,不是特别重的病,很少有人再来灵山医舍。
沈鸿干脆也不开门,专心教大宝读书练武。
同时,密切关注着的于渊的情况。
气越冷,他毒发的时间越长,周期越短。
过去两三就可以活蹦乱跳的人,现在毒发以后,光是在床上躺,就得躺上五六才能下地走。
而这之前,也会在临近毒发时,身子越来越弱。
于渊中毒的事,还不能让牛林他们知道,所以冬月初,沈鸿就打发牛林他们去山里了。
他的是,气太冷,他们最近都没上山,担心山洞里的东西被猎户偷走,所以叫他们上山守着。
牛林他们立刻答应了。
他们只是从前干了坏事,后来又惧怕沈家,才老老实实的,但并不是傻子。
把他们支开这种事,还是看得出来的。
但他们也没有破,依着沈鸿的话,当就卷了铺盖往山里去。
倒是傻妮有些过意不去,特意给他们做了一些吃的带上。
沈鸿给的时间,是过了冬月半,再让他们回来。
大宝有些不放心:“他们会不会跑了,再也不回来?”
“跑就跑吧,也不缺他们那点劳力。”被证实为富二代后的沈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财大气粗,话的潇潇洒洒,满不在乎。
反倒是于渊的事,他心翼翼到判若两人。
还特意把傻妮叫到一旁道:“大嫂,之前我们不在家里养病,并不是因为行舟中毒不想让你们知道,而是他毒发时会颠狂。”
傻妮:“???”
一脸问号。
“颠……颠狂,那是怎么回事?”
沈鸿斟词酌句地解释:“他发过毒以后,身体变的异常虚弱,并非全因毒本身导致。
而是他在毒发时,整个人都会进入颠狂状态,极度地消耗自己,直至筋疲力竭。
所以毒发以后,才会浑身无力,动也不能动。”
傻妮想像不来那是个什么状态,但只听沈鸿着,是有些可怕的。
他道:“为了安全起见,你们还是住在这边院里,我带他去隔壁的院里,这几你们也不要过来。”
傻妮再次一脸问号:“那你们怎么吃饭?”
“合适的时候,我会过来拿。”
这种毒如果是别人中了,颠狂起来,可能会杀人,见什么砍什么,拿什么砸什么。
但于渊有沈鸿的药辅助,他自己本身自制力又很强,倒不会真去杀人。
但真正发起病来,也是很吓饶,在山林里跑上一一夜都是正常的事。
如果有人敢拦他,刺激了他的狂性,杀人也就是眨眼间的事。
所以,还是不让他们看到的好。
提前两,傻妮就过去把那边的床铺整理好,又把炭炉拿过去。
还特意给于渊加厚了一床被子,然后是棉衣之类。
还要再拿其它,被沈鸿笑着阻止了:“大嫂,我们就在隔壁,需要什么再回来拿就是了,不用都搬过去的。”
既是这样,傻妮还是特意放了些吃的过去。
待院墙上开的中门栓起来,一家人隔成两家,大宝与傻妮面面相对,心思都很复杂。
傻妮一直担心于渊,好几次忍不住扒着门往对面看。
大宝也担心,但此时他们更多想的还是自己的未来。
于渊是曾经的将军,如今没有军职,又身中剧毒,活着都是奢望。
当初他们心心念念来找这个人,邢大人也告诉他们,这个人一定能帮忙他们。
大宝对于渊,是抱着莫大的期望的。
后来跟他相认后,有一阵子失望,可很快又升起希望。
如今看他毒发时这么严重,心又悬了起来。
大宝声地,不知是安慰弟弟,还是安慰自己地:“没事的,沈二不是了吗?他有办法的,那么多次都过来了,这次不就是换个地方吗?”
这话对宝有用,他也赶紧:“嗯,肯定会没事的,沈二凶是凶,还是有本事的。”
过了一会儿,大宝又悄声:“其实我也并不是那么想回京城,如果咱们能把母亲的仇报了,以后就住在这里也没什么。”
宝的神色却一下子冷峻起来,本来萌萌的声音也一下子来厉:“他们杀的岂止是母亲一人,还杀了外公一家,杀了舅舅,杀了表哥,你忘了他们为了护着咱们出来,都是怎么死的?”
大宝被他的样子吓到,没再接着往下。
宝却恨恨地道:“这仇我们一定要报。”
大宝看着他跟自己一样的脸,被上面的表情震的又是好一会儿没接话。
半晌才道:“好,一定要报仇,我们好好努力。”
两个人无数次自勉后,躺回自己的床上,眼睛看着头顶暗暗的房顶,看到眼睛酸了,才闭上睡觉。
靠东边傻妮的房间里,到此时却还亮着灯。
晚上沈鸿没过来拿饭,她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样了,又不敢开门过去看。
所以一直不敢睡,饭也在火上温着,就怕他们夜里饿了要吃时,自己一时做不好。
这里是山脚,本来就静,入夜以后,外面除了风声,再无别的响动。
亥时过了,地间更是死寂一片,似乎连风都不怎么吹了,到处静的叫人不安。
傻妮放下手里的书,从屋内出来,往西院墙上的门看。
那里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传来。
待她走近了,隔着门缝,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亮光。
但她并不敢动,只是那么看着。
看了一会儿,身子都快冻僵了,才转身想要回去。
恰在这里,一声长啸突然从隔壁院里暴起。
傻妮吓了一跳,反身就又奔向门口,扒着院门往里看去。
屋里的灯火晃了两下,突然熄灭了,一条人影如旋风般从屋里冲出来,正好看到院子里的一块石板。
他连顿都没打,抬手就劈了下去。
只听“嗵”地一声响,那石板已经裂开两半,朝里栽到地上。
另一条人影也跟了出来,是沈鸿。
他并没有拦着于渊,只是在近处看着。
事实上于渊也只是劈开了一块石板,很快他就放弃了攻击石头。
两手一下子抓住自己的胸口,人“轰”一下子倒在地上,开始翻滚,口里不断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那声音痛苦、愤怒、压抑、隐忍,听的权颤心惊。
于渊平时斯文儒雅的样子茫然无存,此时真的就是一个神智不清,又颠狂可怖的人。
傻妮两手紧紧扒着侧门,眼睛看着院内,身子已经完全僵了,一动也不能动。
她不上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里一阵冷一阵痛,还有把于渊抱在怀里的冲动。
“娘,他……这就是毒发了吗?”一个的声音,在她身旁问。
傻妮一下子转过身来,看到身侧的大宝,一脸惊骇。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快回去睡觉,不要看了。”
她低声催他们,推着大宝回房间,手却一下子被宝抓住。
傻妮手心里全是汗,手背却冰凉一片,被宝一攥,赶紧抽了回来。
又低声道:“回去睡吧,没事的,明他可能就好了。”
宝改攥住她的衣角,语气里竟是比她镇定:“娘,我们不怕,我们想看看。”
傻妮都有些急了,“不要看了,你们忘了二公子是怎么的?听话,快回去睡觉。”
她再次推他们,一直推到院中,神色又急又慌。
大宝看她这样,倒是不想让她为难,只能先回屋。
可并未睡下,而是隔着门往外面张望。
傻妮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到门边,刚一把眼睛贴上去,想看看那院什么情形,就见于渊一下子从地上跃了起来。
他的速度快极了,好像刚才在地上打滚的根本不是他,他本来就是站着的,足尖一点,已经往这边门冲来。
傻妮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眼前的门“卡”的一声,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拉开,先前的门锁,形同废铁。
于渊衣服凌乱,头发更乱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双目是赤红的,睁的比平时都大,脸上不知是汗,还是别的东西,在夜里微弱的光线下,沾乎乎一片。
敞开的胸口处,冰白色的皮肤上,可以看到一层细密的黑色的线,已经攀到了脖子处。
傻妮完全吓呆了,整个人立在那儿,手还保持着刚才按门的姿势,但手下却空空如也。
她也看着于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沈鸿从后面跟过来,并没有阻止他的行为,甚至还示意傻妮不要出声。
傻妮看到这样的于渊,连呼吸都有些凝窒,哪怕出声或做别的?
但有沈鸿在,她多少安心一些。
目光再回到于渊身上时,已有所缓和,少了最初的惊吓,变的柔软许多。
隔着空门框,两人对望片刻。
于渊突然开口,声音低沉阴郁:“你,为什么在这儿?”
傻妮不知道怎么回,忍不住又看他身后的沈鸿。
就这一眼,于渊却一下子暴怒起来:“问你话,你看他做什么……”
他一下子冲过来,推了傻妮一把:“回去睡觉,不要站在外面……”
他的声音颤了一下,又道:“……冷。”
傻妮根本没听懂,他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冷,还是让她赶紧回去,外面冷。
只是被推一把,她人突然失重,脚不由自主往院里退去。
太快了,她来不及多想,更收不住脚,连着退了十几步,撞到了院中放的石桌子,才轰然一下摔了下去。
于渊用在傻妮身上的力气有多大,没法计算,但傻妮看似轻飘飘撞的石桌,在那瞬间已经落霖,连带着她一起砸向地面。
沈鸿在于渊身后无奈地闭了一下眼。
心里是极心疼大嫂的。
可他现在不能过去。
于渊毒发的时候,他什么都不会做,旁的事都与他无关。
他的眼睛,心思全部都在于渊身上,只要他不出问题,对沈鸿来,就是最好的。
可他没动,于渊却动了。
是在傻妮摔下去半晌,还没站起时,他缓缓往前走了一步。
后面的沈鸿,跟着他也往前走了一步,眼睛始终盯在他身上。
但下一刻,于渊突然加快速度,像旋风一样,眨眼就卷到了傻妮面前。
他敞开衣衫下的手臂,一下子伸出来,也不知道拽到了傻妮的哪里,瞬间就把她拎了起来。
声音犀利,吐字像咬牙切齿:“不是了不出来的吗?嗯?”
傻妮发起抖来,是不由自主的,但她看着于渊的眼睛,却是柔和的。
像夏夜里的月光,静谧而安详地看着他。
半晌,声音轻的像蚊丝,柔的像春水,甚至还带着一丝气音:“你们晚上没吃饭,我怕你们饿了,所以来看看。”
她怕大声了吓着于渊,所以极声极声,每一个字,眼睛都看着于渊的眼睛。
他抓着自己的手僵了片刻,然后慢慢松开了。
傻妮重新摔回地上。
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她脑子里此时只有一件事:既是他颠狂了,还是顾着她的。而且,话似乎对他有用,他是会思考的。
她还想再点什么,于渊却先开口了:“回去睡吧,外面冷。”
声线依然是冷冽的,完迅速转身,往另一边院里走去,衣角带起一片冷风,平傻妮的脸上。
她没觉得冷,心里甚至涌起一股喜悦:他这是好了吗?
她用手撑着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于渊离门口越来越近,多少已经松懈下来。
打算着他们回去以后,自己真的打水洗洗,再去厨房看看温着的饭,就去睡了。
可她也就是往回走了两步,身后“呼”一下又来一阵风。
傻妮连身子都没转过来,就被人一把抱进怀里。
紧急跟过来的沈鸿:“……”
在窗户下偷看的大宝:“……”
他们先是吃惊,然后是害怕。
尤其是沈鸿。
于渊的力气现在有多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他都能凭蛮力给弄倒。
毒发时在山林里遇到野狼,他跑的比狼还要快,上去一把就掐住狼的脖子,等沈鸿赶到时,已经硬生生把野狼掐断气了,狼眼里都带着恐怖。
他现在怀里抱着大嫂,那个又瘦又弱,好像碰一下就会碎的大嫂。
沈鸿想:不用掐脖子,光是用臂力勒住她,也能把她单薄的身子骨给勒成渣渣。
他不能再站视不理,试着往前走去。
大宝也早从门里冲出来,往这边赶。
他们对于渊和沈鸿的感情复杂,但对傻妮却简单多了。
她给了他们离开京城后,最初的善意,收留他们,保护他们,给他们做饭,做衣,与他们一同读书写字。
虽然两个孩子不愿意承认,但有些东西是潜移默化的。
这个人,已经与他们连在一起,所以他们现在不能看着她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