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焦孟满脸胀得通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子的确知道末将受托搜寻硫磺硝石一事，但殿下他只嘱咐末将按照元帅的要求办妥此事。石脂雷火弹的制作方法，末将更是从未向任何人提及，就连参与制作的右军兵士，亦是一组负责一个制作步骤，流水作业，并无人知晓完整的制作过程。石脂雷火弹倘若是从末将这里泄漏出去的，焦孟愿受千刀万剐灭门绝户之惩！”

元载听到石脂雷火弹已惊讶不已，此时听到焦孟突然扯出太子说事儿，更是诧异莫名。不过稍一思索，即明白了其中曲折——焦孟是太子的人。这下，元载也面色一变，沉默不语了。

我闭上眼睛，将整件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三天前，蛮族等不到盟友支援，改变行军方向往密阵而来。因此我们明确了幕后黑手与指使黑甲军的是同一拨人，与此同时焦孟向我坦诚自己的身份，表明了对云家的怀疑。

然后我收到了诏令与家书。本想回京，被孙绍劝阻。决定相信风岚清白，请他照顾父母亲族。

云裳与我决裂，私自回京。

我们向密阵方向追击。

当天夜里，密阵遇袭，袭击者配石脂雷火弹，但不知道密阵已改并电部驻守之事，命丧密阵……

不，也许要往更前的方向去复盘。例如一直以来，围绕在我心头的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是从黑甲军夜袭黑水河兵营开始，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呢？

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似乎有什么东西越来越接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不受控制的要一涌而出！

等等，黑甲军与蛮军既然是盟友，那么夜袭黑水河兵营的意义何在？先前我先入为主的认为，是对方没有料到我会顺利接下兵权，又料定云思明在黑水河附近留有后手，所以匆忙之下为了防止我接近真相，不得不抢先一步毁掉云思明可能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如今复盘此事，却大有蹊跷！

如果真如我之前猜测，夜袭黑水河兵营是对方仓促之下无奈之举，那么一开始与蛮军合作的动机又是什么呢？没有一开始与蛮军合作引狼入室，又何来我着凤甲请兵权发兵黑水河一系列事情？难道只是因为我与风岚婚期将近，为了不让云家再染指后位，不惜自毁长城？为了一个后位，为了打压云家，江山百姓都不要了？这怎么可能？

不对，后背瞬间起了一身冷汗！我终于发现自己疏失在何处！

我是如何认定黑甲军背后之人是风家的？

因为黑甲军尸体上搜出的密信，证实了程立是黑甲军的内奸。程立背后的人是皇帝，那么黑甲军背后之人自然也是皇帝，是风家了。

可我又是怎么证实程立背后的人是皇帝的呢？程立自始至终也不曾亲口承认过他的主子是皇帝啊！

可我却如此笃定，为什么？

一是密信的内容让我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二是凤巢的故事佐证了风家指使黑甲军袭营的动机。

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是：其他所有人，凤巢旧部、黑水河守军，甚至故去的秦关将军也都笃信风家就是黑甲君幕后主人。我们对这件事的看法如此一致，一致到忽视了它只是一个猜测！

而这猜测最大的漏洞，出在死去的秦关身上！

我或是孙绍因为各自特殊的身份、成长环境，都有天然的对风家抵触或怀疑的理由。秦关呢？秦关一生忠心耿耿效忠北宸，对风家也有百年君臣情谊，就凭突然出现的孙绍，一个陌生人，一个百余年前的“传说”，他就相信了营外的敌人是自己效忠多年的皇帝派来的？

不可能！

他会相信孙绍，是因为孙绍出现之前他便已经深深怀疑黑甲军是皇帝派来的了。凤巢的故事，只是解答了他内心那个“为什么？”

那秦关怎么会怀疑深夜袭营的敌人是皇帝派来的呢？因为一样东西——

风雷连珠弩。

从看到黑甲军装备的武器的那一刻，秦关其实已经在心中认定来人是皇帝派遣的禁卫军。

人心一旦有了趋向，便会不由自主的向自己趋向那个方向去听去看去想去相信！所以他轻而易举就接受了孙绍这个陌生人的故事。

不只是秦关。十余万守兵都接受了孙绍的故事，因为这十余万守兵在看到风雷连珠弩的时候，心中已经同时产生了趋向——是皇帝，是风家。

风雷连珠弩。石脂雷火弹。

还真的都是识别性极强的武器呢。

我深深吸一口气。脑袋嗡嗡作响。竟觉得无力再更深一步思索下去。有本能下意识般阻止着我去更加靠近近在咫尺的真相。

“孙先生，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先生帮我一起抽丝剥茧理清楚。”我睁开眼睛，望向孙绍。

“凤主请讲。”

“风雷连珠弩。”我说。

孙绍、焦孟、元载具是一愣。尤其是焦孟，他从来不知黑甲军装备的是何武器，此刻突然听到我提起风雷连珠弩，更觉得莫名其妙。

我接着说：“黑甲军夜袭兵营，万余人装备的都是风雷连珠弩。”焦孟倒吸一口凉气，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我突然问他：“焦将军，你听完这句话，脑海浮现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焦孟没想到我会突然问他，惊愣间不假思索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是风雷连珠弩？难道真的是皇上他……”说到这里，他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些什么，硬生生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却已面无人色！

我暂时也不去管他，又问孙绍道：“孙先生，那些仿制的风雷连珠弩，后来你们是如何处理的？”

“事后查看，发现仿制的连珠弩，弩弦皆是以巨蛟之筋取代异兽筋脉，虽然巨蛟之筋也甚是难得，可终究难敌连珠弩三击之力。没有弩弦，弩机便也就成了一堆破铜烂铁，被我们收拾规整到地宫一角去了……”

说到这里，孙绍浑身大震！他终于也从自己的话里听出了不对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他失声道。

“我也是刚刚想到此处。即使秦关将军率半数守军逼迫得黑甲军不得不临时放弃连珠弩而选择近战，那也应该有尚未来得及更换的弩弦残留啊！怎么会一根弩弦没有剩下？只因巨蛟之筋也是难得。纵那幕后之人如何神通广大，这天生地造之物也不可能由他随心所欲，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黑甲军死后，万余人连一根弩弦都没有留下，那说明他们每人身上带的备用更换弩弦十分有限。有限到……”我一字一句的说：“只够引诱你们出营近战，拿半数守军的性命换他们区区一万人头的地步。他们不是来屠营的，也不是搜寻凤巢的。他们是来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