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单说了中毒的经过，不待众人从意外中反应过来又问诸葛长青：“那依先生之见，此毒可还有解？”

“有是有，只是不知道你要选择如何解法。”诸葛长青捋捋胡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愿闻其详。”

“‘不渝’化解了你体内鲛皮软甲之毒，却因火灵芝至阳至热的药性未得到挥发，淤积在你的五脏六腑，稍有不慎你便会气血翻腾呕血不止，时间久了，精气耗尽，自然魂飞烟灭。”

众人齐齐倒抽口凉气。

“如今却有两种解法，一为治标，二为断根，各有利弊。治标者便是以银针封穴，自此不再妄动真气，终生服用我为你配置的药物压制体内余毒，并且不再穿着白凤甲，以免寒毒内侵，引发体内水火之争。此法利在不伤及根本，只要调养得当，丫头你身体寿命皆不受影响。弊在……一身真气尽废，从此不能披甲上阵，奔波劳累，只能平心静养。”

“那断根之法又当如何？”

“这断根嘛……”诸葛长青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到：“若要断根，就需要变封穴为渡穴，引导你自身真力冲破阻碍，自行从体内将余毒排除。如此肃清余毒，可保之后运功、作战不受影响，甚至还可助你引鲛皮软甲中的寒气为己用，修为上更上一层。只是这弊端嘛……此为虎狼之法，凶猛凌厉，逆天而为，虽能清除余毒但身体根基必然损毁，于寿命上……大有折损。”

众人原本欣喜的神色随着诸葛长青最后一句话消失了。

“如果选择断根之法，我还可以活多久？”早有预感的我，并不觉得意外。

“这不一定，三年五载是常数。后面调养得法的话，十年八载也有可能。只是，无论余生多长，临终之时都会全身筋脉尽爆，真力逆行反噬，惨不堪言。”

“那怎么行？！凤主，选治标之法吧。”

“对啊，凤主，治标之法更为妥当。”

“先凤主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不照样指挥千军万马开疆辟土？凤主选择治标之法，纵然以后不能亲自阵前厮杀，我等众人皆听凤主号令，愿为凤主马前步卒，手中利刃。万望凤主保重身体！”

众人此时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出言道。重四、焦孟、孙绍……所有人都一致劝我选治标之法。

心下不是不感动的。再一次在这冷酷世间感受到来自同伴的温暖与支持。纵然众叛亲离，说到底我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可惜。

可惜我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不是一场开疆辟土的宏图征战，我如何能够让别人为我搏杀在前？百余年啊，为了云家的一己私欲，无辜者的鲜血已经流的够多了。

如今京城大变在即，境外仍有强敌虎视眈眈。

若北宸境内刀兵大起，恐怕内敌未肃，江山已经尽陷外敌之手！那么当年为开疆辟土抛洒热血的人，那些为守护北宸家国献祭了一生幸福的人，那些苦心孤诣为北宸设立最后一道防线的人，这百余年间为保家护国奉献牺牲的人，他们为之奋斗、牺牲、坚持的一切，都会随这场无妄之灾毁于一旦。

我必须用最小的代价阻止这一切。而这最小的代价，要求我必不能够是一介柔弱女子。我需要我的力量，胜过这一生以往的任何时刻。

云家种下的因果，就用云家的鲜血来清偿吧。既然我也是云家的一分子，那么我又怎会吝惜这一腔肮脏的血液。

我没有讲话，但我的神情显然已经说明了一切。众人渐渐沉寂下来。良久重四突然发出一声悲吼，凄厉如受伤的小兽。他转身奔出房间，一路嘶吼、踢打着往外面去了。

元载、焦孟、孙绍……他们的眼圈都渐渐红了，各个牙关紧闭，攥起的拳头上青筋暴起。就连诸葛长青，都在一旁默默叹息。

“焦孟，太子那边与你失联已有多久？”我问道。

“自从云宜……云容返京，末将便再未能与太子取得联系。”

我点点头。云容既然知道焦孟与太子的关系，自然不会再给他们联络通讯的机会。风岚此时只怕对变故将生尚且一无所知。

时间不多了。

我静静思索片刻，开口道：“元载、焦孟、张弛，上前听令。”

“末将在！”三人齐齐上前一步，齐声应道。

“本帅令你们三人指挥三军整合休整，将蛮族已灭的军情上报京城。同时上报云家侍女云宜，在与蛮族决战之中，不幸阵亡。连同白凤甲一起尸骨无存。”

三人一震。

我抬手抚过脸上的面具。白凤甲啊，我还有不能脱下的理由。

只是如此一来，云容“已死”，云宜“阵亡”，只剩下一个“云裳”存世了。云容，你与我终究走到了这一步，你我之间，只能存活一个。究竟鹿死谁手？这次我们不谈姐妹情深，不论骨肉亲情，就作为死敌，堂堂正正较量这最后一场吧。输赢无怨，生死不悔。

“你等上报军情之后，便在黑水河兵营休整待命，何时京城传旨命你们归京，你们再行启程。只不过，”我一字一句道：“分清楚圣旨与皇令。若是皇令，归京即可。若令出它门，三位不必犹豫，立刻分赴四境边界，与当地守军及凤巢密阵驻军联合，一防外敌入侵，二图勤王之策。三位将军，我如今斗胆，代先凤主与始皇风烈，将这守护北宸的重担交予三位之手。江山来之不易，万勿令它沦落奸人之手。”说罢我在榻上深深叩下头去。

“凤主！”三人齐齐惊呼，一起跪在榻前，俯首还礼，含泪道：“末将必鞠躬尽瘁，不负凤主所托。”

“好。孙先生。”我又道。

“属下在。”孙绍应道。

“你将与凤巢密阵驻军联络接应的信息告诉给三位将军知晓。此外，”我歉意地看着他：“这虽是我云家家事，却也是凤巢遗案，只能请先生与我共同面对承担了。此间交接完毕，先生随我一同返京吧。”

“孙绍幸甚。”男子躬身为礼，云淡风轻，仿佛全然不知前路凶险九死一生，此刻我也不过只是邀他赴一场风花雪月的诗社茶会。

“我也去。”不知何时，重四回到了房内。他双眼通红，一脸坚毅。

我怜惜的看着这在血雨腥风中被迫飞快成长起来的年轻将领，仿佛却又见到当日单枪孤身拦在我马前的少年，明明浑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却仍瞪着眼睛坚决道：“我不能放你进去！”

“好，你和我一起回京。”我点点头，笑了：“毕竟，你承诺过的，要保护我。”

重四一愣，也笑了起来。眉目飞扬，英武不凡。

“诸葛先生。”我终于转向诸葛长青：“我选择断根之法，有劳先生为我银针渡穴吧。”

“是。老朽谨遵凤主号令。”老人郑重应道，第一次将我唤做——

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