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岁那年，孩子上了一年级。

老师说一年级最关键，打好基础很重要，

我笑着说，是是是，老师您多照顾，

新生接待的老师看着我不明事理的脸，

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课外辅导班，一个月2200。”

我抓紧了有些干瘪的钱包，脑中想的却是省吃俭用的你。

3岁的时候，孩子上了三年级。

老师说，三年级，最关键，承上启下很重要。

我笑着说：“是是是，正打算再报个补习班。”

可我，已经记不清楚，你有多久没买过新衣服了。

42岁，孩子上了初中。

有一天回到家，她对我说：“

爸爸，我想学钢琴。”

我不想表现出犹豫的。

我以为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

但那句“爸爸现在买不起”我始终说不出口。

好在孩子比较懂事，她说：“爸爸没事，要不我先学陶笛也可以。”

我看着这么懂事的孩子，却开心不起来。

我记不清，你有多久没笑了，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脸上的眉头，好似从未化开过。

44岁那年，孩子上了一个不好不差的高中。

有一天我在开会，接到了老师的电话

，电话里说我的孩子在学校打架了，

叫我去一趟。

我唯唯诺诺的。

和那个比我还小5岁的领导请了个假，

到学校又被老师训了一通，

无非台词就是那一句：

“你们做家长的就知道工作，能不能陪陪孩子？”

我看着这个老师，有点可笑，

因为他好像以前说：

“家长在外辛苦点，

多赚点钱让孩子多补补课。”现在的他好像和以前的他不是一个人。

可我在乎的好像并不是这些，我记不清，我有多久没好好陪过你了……哪怕，只是陪你一起看个电视。

4岁那年，孩子上了大学。

很争气，是一个一本，

她学的专业我有点看不懂，

我只知道工作不一定好找，

而且学费还死贵。

我和她深夜想聊聊，

准备了半斤白酒，一碟花生米，

我说着那些曾经我最讨厌的话，

还是要为以后工作着想

挑个热门的专业

活着比热爱重要

我们从交流变成了争吵。

我发现，我老了，

老到可能都说不过这个1岁的孩子。

我说不过她，只能说一句：“我是你爸爸！”

孩子看着我，知道再怎么争辩都没用，

这场确立你最后威严的酒局不欢而散，

我听的不真切。

在孩子回自己屋的路上好像叨叨了一句：

“我不想活的像你一样。”

我怎么就哭了呢？50岁的人了，

一定是酒太辣了，对不对？

一定是酒太辣了。

我忽然有些恍惚……我到底活成了什么样子？淑芳，不知不觉中，我们好像都已经不是自己了，整天早出晚归，我真的记不清了……记不清多久没能好好抱抱你了。

你每一天都很疲惫，疲惫得不愿意和我多说几句话，疲惫得倒头就睡，疲惫得忘记了曾经的约定……

可我，似乎还隐约记得一些，

我记得，我说过……要带你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我说过……要在星光灿烂的夜空下，带你领略世间的繁华……

55岁那年，孩子工作了，似乎有一点理解我了，

但我却反了过来，我说不要妥协。

不要活成我这个样子……不要到了最后，连陪陪心爱之人的时间……都被剥夺了，趁年轻……

56岁，孩子也结婚了。

我问她喜欢那个小伙么。

她果断地说：“喜欢啊！”

我很欣慰。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你……那时候，你也是这么果断地对你父亲这样说的。

她，像极了那个时候的你……一样的漂亮，一样的青春年华……一样的坚定不移……

60岁那年，辛苦了一辈子，你好像突然记起了我们曾经的约定，说……想出去走走。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结婚了30年，但却感觉……你远没有获得应有的快乐……反而日夜操劳，不知不觉中，被磨灭了很多东西……

我依旧分不清到底对还是不对，

我们开始规划旅游路线。

这么多年了，

我们开始有了分歧，而且，还伴随着一些争吵，

某个瞬间，我觉得，

这样可能也挺好。

至少，我清楚地感觉得到，你，还是爱着我的。

哪怕出现了分歧，又或是争吵。

你，依然还是爱我的。

当一切都准备好了。

女儿说：“爸妈，我们工作太忙了，

可以帮我们照顾一下孩子么？”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你脸上的失落，虽然你隐藏得很好……但是，我还是看见了。

你慈祥地微笑着，对女儿说了声好。

忽然，我的心好痛……我想说什么

可你，却拉住了我的手。

我们退了机票，生活仿佛又回到了30年前，唯一不同的，或许是不再需要早出晚归地工作了……因为，我们好像拼不动了……

你经常捶着自己的腰，捏着有些干瘦的腿，表情很痛快。

但好在，我还能陪伴着你。

70岁，孩子的孩子也长大了，

不用天天操心了。

我下定决心说：“一定要带你出去走一趟。”

可是……手边的拐杖，

却只能支持我们走到楼下的小院。

前几天……我在医院的病床上，从昏迷中醒来，

身边聚满了人，

我迷迷糊糊的看见医生摇了摇头，

周围那些人神情肃穆。

我明白了，我要死掉了，

我没有感到一丝害怕，只是有些放心不下你……

我突然问自己，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死掉的呢？

我想起30岁的那场婚礼，

我们笑得是那样的甜蜜，周围，都是祝福的亲友，你挽着我的手说：“能嫁给你，真好！”

但后来的生活里，渐渐的，你便不再笑了，而是换上了满面愁容。

或许，从你不再笑的那天起，我就死掉了吧。

缓缓的，我在病床上闭上了眼睛，死前的3秒，

我的大脑，走马灯般倒叙我这73个年头的一生，画面一张一张的翻过，

1秒、2秒、两秒过去了，我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拖垮了你的生活……心疼地看着疲惫不堪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