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茶和杜健说了几句话,看着万溪拉着小风转身走出七层,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又看了看一脸凶巴巴的月溪,不觉间脸上的笑意又浓了三分。
“你很喜欢这个孩子?”杜健发现了采茶嘴角挥之不去的笑意,心情也很好。
采茶点点头,眼睛转回杜健身上:“嗯,我很喜欢这个孩子。”
“那…万溪…?”
采茶敛了笑,坐在杜健对面,把玩着桌上的零碎摆设。
“这个万溪,我之前一直留着她,是因为她还有用。”
杜健表示明白。
“但是现在,她已经发挥完了她的价值,就应该懂得乖巧些。”
杜健幸灾乐祸的拿出些木板来刻,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采茶聊着天。
“我看万溪那孩子,不像是会自己乖乖消失的。”
采茶拍了拍衣袖:“那我就只能不辞辛劳的去教她如何安静了。”
杜健放在旁边的紫砂壶开始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水泡,两人虽然都是内力深厚的人,却还是喜欢用最古老的方式烧茶,闻着茶壶里泛起的香气,杜健放下手里刻了一半的板子,翻过一个小杯子,给采茶到好一杯。
采茶伸手接过,先是拿到鼻边嗅了嗅茶香,再放到唇边。
杜健给自己也倒好茶:“你的伞呢?怎么没拿。”
采茶轻轻的抿了口甘涩的苦茶,面不改色的回答着杜健的问题:“挂在墙上呢,我也不能成天拎着伞到处走是不是。”
两人正说着话儿,原本正在闲聊的陈贡和月溪居然走了过来。
“怎么了吗?”采茶看见月溪,挥了挥手算作打招呼,语气也不自觉地柔了起来。
月溪不安的手挠了挠头,又犹犹豫豫的看了看陈贡,陈贡看月溪纠结,便替她开了口。
“纪师姐,我就是觉得,您出的主意虽然快意,但是这么刺激万溪…以她的性格,她可能会做更危险的事情,我很担心月溪的安危。”
采茶闻言一笑,悠然自得的端起茶杯,带着从容的笑继续听陈贡说。
“采茶姐若是有彻底破解之法,还请明示。”
杜健看着,陈贡脸上的神色愈发紧张,语气也没有一开始那么诚恳,反倒有些质问的口吻,而采茶又一脸的皮笑肉不笑,连忙跳出来打圆场。
“陈贡你急什么,来一块儿坐下喝杯茶。”
月溪也是松开了陈贡的手,蹭到采茶身边。
“采茶姐,接下来是不是要等着万溪拎着剑来找我比试啊?”
采茶随手拉了把旁边椅子,给了月溪一个座位,杜健也就顺势把陈贡摁下。
“你别急,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采茶安抚到。
“继续过正常的日子就好,至于万溪,请二位静观其变。”
月溪在四季谷十年有余,采茶对她一向如师如姐,因此对于采茶的话,她一向深信不疑。
杜健看采茶依旧是笑的温文尔雅,却令人毛骨悚然,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杀气。
自己却贪恋这份气场,哪怕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却无论如何都挪不开眼。
月溪对采茶信任无间,陈贡看着采茶胜券在握的笑容,也放宽了些心。
采茶喝光了杯中的茶,阻止了杜健想要给她续茶的动作,起身要离开。
杜健放下茶壶,重新拿起刻刀。“这就走了?”
采茶点头,“本来就是来以防万一的,不过这个万溪确实一点惊喜都没给我,还是忍住了。”
杜健头都没抬,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戏看完了,赶紧回去,别在这儿碍眼。”
采茶温润的笑着朝门外走去,脸上的笑一如既往的纯良无害。
回到六层,摘下了挂在墙上的玉伞,反复拿在手里摩挲,流畅的伞骨似有灵神,似乎知道主人心中的杀意,散发着阴凉的寒气。
把玩了半天,又重新挂回了墙上,回到自己的桌子上,处理起每天都要处理的大堆的报备文录记册书卷,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和之前生活的每一天毫无不同。
天色渐黑,采茶批注完了最后一卷文书,松了口气,靠在椅子上按了按眉心。
六层的人已经回去了大半,仅剩一小部分留下来守夜,采茶悠哉的伸了个懒腰,照常和守夜的师弟师妹道了别,取下墙上的伞,走出了石楼。
按照很多人对于采茶平日里的习惯的了解,此刻采茶应当是去找其他三人喝上两盅好酒,然后带着醉意,惬意的入睡。
今日采茶照常回到屋子里,看见已经在等她的三人,放下了手里的伞,微微笑了一下。
杜健已经热好了酒,四宝儿正舔着指尖残留的糕点渣,苏木一边摆着酒杯,还不忘朝她温柔地招手。
采茶伸了个懒腰,走了过去,坐在了桌子四边唯一空着的位置上。
“咱们四只老狐狸可算聚齐了。”杜健吹着热酒,对着苏木调侃着。
苏木翻了个白眼,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开始满口夸夸其谈。“不是我说!咱什么时候成的四只老狐狸?明明只有四宝一个狐狸!”
采茶一边拍着杜健的肩膀一边毫无形象的大笑。
“哈哈,四宝你还不打他,把爪子掏出来挠他!挠他个满脸花,明儿个去慧门给那些人看看,咱们苏副门主形象全没啦。”
四宝舔了舔杯里残剩下的酒滴,朝采茶吐了吐舌头:“我才懒得理他。”
采茶没有喝太多酒,控制着自己一直没有醉,杜健则是酒坛子泡出来的体制,喝不醉,反倒是四宝,喝的浑浑噩噩连尾巴都往外钻,抱着酒坛子不撒手,至于苏木,不会喝还总是要喝,每逢几人齐聚必喝,沾点就醉,日子一长大家都见怪不怪,也没人管他了。
几人都是四季谷里有头有脸却令人望而却步因此名声在外的,情趣相近一拍即合,相识多年交情颇深,被人送了个半美不美的外号,并称四只老狐狸。
看着醉的有些不省人事却还嘻嘻傻笑的两个人,杜健一巴掌扇走了想往自己身上爬的苏木,朝身边脸色微红的采茶说到。
“你一会儿还有事儿?”
采茶点了点头:“得去一趟万姑娘那儿不是。”
杜健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只手拎着苏木,一只手揪着四宝儿。
“那我送这俩货回去了。”
采茶笑眯眯的看着快要睡着了的四宝儿和已经完全醉了胡言乱语的苏木,点了点头。
“实在不行就把他俩扔到大道上,反正也没什么人能伤到他俩。”
杜健听采茶一说,笑了两声,率先离开了采茶的屋子。
等到三人散尽,采茶重新回到屋子里,拎起她那把神秘的玉骨伞。
趁着夜深,隐匿了身型,朝慧门走去。
以采茶白日里展现的修为,按理说不应该一路畅通无阻,无人发现,可是穿梭在偌大的四季谷,采茶所行之处无论有没有守夜的人,竟然都是闻所未闻毫无察觉。
采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站到了万溪的房门外。
采茶没有叩门,只是拔下旁边的一根花茎,手指一颤,花茎上结上一层薄冰,将软趴趴的花茎化为一根冰针,穿入门闩,手腕一拧,由内而外锁住的门闩被扯开,采茶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屋内的万溪吓了一跳,反射的想要呼喊,采茶看见了佩剑的光芒,手腕轻轻一台,哗的一声,伞骨展开,采茶已经站在了万溪的背后。
“万姑娘,有没有兴趣,喝两杯?”
万溪咽了口口水,似乎很快的镇定了下来。
“纪师姐深夜来访,不会是来找我喝茶的?烦请师姐尽快说明来意,否则我就要大声唤来巡逻的师兄了。”
采茶邪柔的一笑,手中玉伞一转,另一只手无名指与食指一捏。
万溪就发现自己开不了口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心中警报大作,刚想出剑,却听见采茶幽幽地开口。
“师妹,可能是没听说过我手中的这把平淡无奇的伞,不如我为你介绍一下如何?”
采茶说话间,万溪觉得手腕一酸,手中的剑不自觉的脱落,掉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这伞啊,叫它什么的都有,有些个名字还挺好听的,比如说像是、乾坤伞啦,惊鸿伞啦,也有些见过它另一面的恶,会叫它追魂、蚕灵,可是我还是最喜欢它的本名,你猜猜叫什么。”
万溪自从真正看清了采茶手里的伞之后,原本眼中的精明统统挥洒一光,只剩下了无边的恐慌。
赤龙!竟然是赤龙!
那是以开天辟地的第一条龙的尾骨为伞骨、取青丘之主九尾的狐皮为伞面、配以朱雀真火炼成,历经千万年的沧海桑田,伞骨不腐不坏,伞面不损不乱,乃是一件聚齐了天地间灵气、当之无愧的神器。悉数历史,曾经手持赤龙的人无不飞升九天,名垂青史。
自己手中这把剑在赤龙面前黯然失色,无影遁形,即便是锁情这种级别的仙器,在赤龙面前也都只有退避三舍自认小辈的份。这样一把桀骜的神器,在采茶的手里竟然温顺的如一只小猫咪。
“师妹抖什么,赤龙很乖的。”
怎么可能不抖,赤龙的威压已经逼得她连保持站立都艰难,看着采茶握着赤龙的手,竟是认主了的景象。
“所以现在,师妹愿意安静下来和我聊聊了吗?”
万溪乖巧的点了点头。
采茶小指一碰,万溪便能开口说话了。
“师姐…深夜前来,手持赤龙,究竟有什么话要说?”万溪小心翼翼的开口,看着采茶无害的笑,却不敢再轻视这个笑容。
采茶刷的一声收起了赤龙,赤龙又变回了一把不起眼的破伞。
“我是来告诉师妹一句话的。”
“师姐请讲。”
采茶眯了眯眼,唇瓣轻启,温吞的嗓音说着关切的话语,可是在万溪耳中却振聋发聩,字字珠玑。
“我是来提醒师妹,新的名字用的太久了,可能会令人忘记自己原本的名字。”
“只是,无论多少人相信,假的、却也终归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