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叶贞要用油锅证明清白的事很快传得满村风雨,人们议论纷纷,有相信她的,有怀疑她的。但不管是哪种人,都在心中盼望着看一场捞油锅的好戏,因为这样的戏人们已经几十年没看过了。
王惠贞听完刘叶贞的诉说,气得咬牙切齿,她说:“叶贞,你千万不能捞这油锅,就算你捞出那铜钱来证明了你的清白,你一条胳膊也废了,你以后还怎么干活,怎么把你儿子供大,这个赵运全太心狠了。”
刘叶贞哭道:“这我也知道,可要是不捞,怎么证明我的清白?怎么堵住人们那杀人不见血的舌头刀呢?”
王惠贞问:“日子定了没?哪天捞油锅?谁来主持。”
刘叶贞说:“定了,三天后的上午,我本来是请我们的旅长来主持,可族长说他跟赵运全家有远亲,他主持不合适,让我另请人,最好找个年龄大,大家都服的斋姑娘来主持。”
王惠贞想了想说:“让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还有三天时间,一定能想出办法的,你别担心,一定有办法的。”
刘叶贞:“能有什么办法?千百双眼睛都盯着,我这一劫是逃不掉了。”
王惠贞思虑一会儿后,拉着刘叶贞的手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这一劫不一定是你的,为什么不能是那个坏蛋的一劫呢?”
三天后的早晨,在河西村口的一块空田里,三个水桶般大的石头支起了一架锅庄,王惠贞在锅庄里烧着火,看热闹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聚来了。
“你是谁,怎么你来这里烧火?”有人问。
王惠贞说:“刘叶贞不是要捞油锅吗?我是刘叶贞的好姐妹,我来帮她烧火。”众人好奇地议论纷纷。
人越来越多,当太阳爬上山顶一竹竿高时,人们看见来了一辆牛车,赶牛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穿青布长衫留山头胡须的男人,他的牛车上还拉着几个坛子。
有人问:“你是谁呀,来干啥子?”
长衫男人把牛车停在靠近锅庄的地方,然后站在车上,目光罩在周围的村民身上扫了一圈,然后指着一个穿黑长衫的中年男人说:“你叫李春生,你家的谷仓在楼上南头,谷子装了大半仓,大前天刚卖了二百三十五斤四两米,是不是?”
那中年男人惊得目瞪口呆,好一阵才问:“你咋个晓得的?”
长衫男人又指着一个身穿红牡丹花色棉衣的妇女说:“你叫丁月香,你前天晚上熬麦芽糖烧火时打瞌睡,把糖敖糊了是不是?”
这妇女惊得瞠目结舌:“你——你咋个啥子都晓得?你是哪个?”
长衫男人笑笑说:“我叫方济士,是你们说的‘活菩萨’我能掐会算,是斋姑娘王惠贞请我来主持捞油锅的,你们看我可以不可以主持。”
“可以——我们想信活菩萨。”众异口同声说。
“那我就要说几句了。”方济士说:“事情的原委我都清楚了,我说嘛,这油锅不能只是一个人捞,要捞就两个人都要捞,哪个不敢捞,哪个就心虚,说的就是假话,大家说对不对?”
“对!”看热闹的人从不嫌事小,人们大声说。
“我不干!”赵运全大声说,“凭啥要我捞?她要证明清白,就该她捞。”
王惠贞大声说:“你要证明你说的是真话,你也要捞,你要不敢捞,就证明你在撒谎,在诬陷好人,大家说是不是?”
“是!”人们大声说,有人说:“赵运全,你咋个连个女人都不如?她都敢捞,你怎么不敢?莫非你真是诬陷好人,你要是诬陷一个斋姑娘,大伙可饶不了你哦。”
赵运全没了退路,咬了咬牙,说:“捞就捞,哪个怕哪个?”
方济士说:“那好,去拿口大铁锅来。”他摸摸自己的肚子说:“再给我煮一大碗面条来,我还没吃早饭呢,赶这么远的路,肚皮咕咕叫了,再多倒些醋来,我吃面条要多放醋。”
刘叶贞回到家里,不多会儿,果然和她的婆婆一人拿着铁锅,一人端着面条来了,果真还带来了半碗醋。
方济士把碗放在牛车上,然后支上那锅,又把车上的坛子抱下来,揭开坛盖,“咕咚咕咚”把里面的菜油倒进锅里,两坛油,装了大半锅。
方济士大声说:“火烧大点,乡亲们请退远点,这油要是有点水炸起来烫着人就不好了。”
人们纷纷朝后退,方济士便端起面条在锅边独自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刘叶贞和赵运全隔着锅分别站在离锅不远的两头,两人都默不作声,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锅,眼看着火越烧越旺。
刘叶贞感觉身上越来越热,这热不是那熊熊的火从外面烤热的,而是从身体里往外热出来的,她额头开始浸出汗来。
刘叶贞看了眼赵运全,赵运全的双手在发抖,她相信他不是冷得发抖,而是怕得发抖。
刘叶贞豁出去了,就算残一条胳膊,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终于,锅里的油开始沸腾了,方济士端着面碗大声说:“油开了,大家看好了。”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枚铜钱,在锅沿上“叮叮叮”敲了三下,然后把铜钱沿着锅沿滑进锅里。他看了看刘叶贞,又看了看赵运全,问:“你们哪个先来?”
两人都不回答,刘叶贞的双手也开始发抖起来,不光是手,双脚也在颤抖,她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王惠贞过来扶住了她。
方济士对赵运全说:“你是男人,你口口声声说刘叶贞犯了淫戒,那你先来,证明你说的是真话?”
赵运全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双手死死抓住地上的稻草根,好象怕人把他抬起来扔进锅里。
方济士又对刘叶贞说:“他不敢捞,但你要证明你的清白,你还是要捞,你捞不捞?”
刘叶贞跺了一下脚,大声说:“我捞!”
她用左手把右胳膊的袖子高高撸起,在王惠贞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近油锅,来到锅边时,她掏出一小块白布塞进嘴里紧紧咬住,然后后左手慢慢伸向锅里。
王惠贞实在不忍心看,双手搀着她的胳膊,自己把头扭向一边。
这一瞬间,空气凝固了,人们的呼吸凝固了,太阳的光芒也凝固了。
刘叶贞心一横,把手一下子插进翻滚的油中。
“噢!”人群发出一阵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