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明月东升,山间的晚风吹拂着,十分凉快,竹屋外传来了萧声,那静夜的萧声,来自忧思之人的心底,绵延飘荡,萦绕着无限的牵念,萧音一转,调子凄凉了些,透着不甘,透着哀愁和孤寂,如怨如诉,扣人心弦。休息一日,越怀瑾已经有了起身走动的气力,听着曲调,他好生好奇这吹萧的是何人,能够如此动人心神。起身推门出屋,见是那练姑娘在月下吹箫,眺望远方,透着说不清的悲切。越怀瑾不忍上前打扰,静静地在一旁听着,萧音中的凄凉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安逸的调子,曲中奏着山间的清溪小泉,透着山水人家的和乐,还有吹萧人的期盼……一曲终了,“姑娘有心事?”练姑娘回过神才发现越公子已站在身后,“没有。”年纪轻轻的女子能掌握如此高超清幽的曲子可见对音律造诣之高,但曲中的不甘哀愁和期盼也是由眼前的姑娘吹出,若说她没有故事,又怎能吹出这曲中意。越怀瑾心起怜惜,一想自己冒失地问姑娘的心事,这不是直戳人的旧伤口吗?越怀瑾看着练姑娘戴着白纱的脸庞,嘴唇微微上扬,“请问姑娘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何人所作?”“长思乐。我”“姑娘好技法,这一曲可真是吹中了我的心事,”越公子伸手,“可否借萧一用,在下想请姑娘赏光听上一曲。”练姑娘停了停,想着刚刚虽是隔着面纱吹奏,还是拿手绢在萧上擦了擦,递到越怀瑾手中,月光下乌萧泛着如流水般的光亮,萧身缀着墨色流苏,乌黑一体,拿在手中也有些许重量,并非凡品。
悠悠萧声便缓缓扬起,婉转缥缈,不绝如缕,宛若天籁之音,曲中诉说着与人重逢后的喜悦,世间的繁荣,亲人相聚的热闹,如朱雀轻鸣,绮叠萦散,飘零流转。牵动着眼前人的思绪,恍若长空里万点的花瓣纷纷飘落,让听曲人置身于一个清平世间,与长思乐形成唱和。一曲终了,练姑娘还沉浸其间,眼中像是看见了什么,有些痴了,半晌回过神来。“越公子,此曲名何?哪位所作?”本是为解姑娘心事所作的悠扬曲调,谁知自己吹着吹着,倒把自己的期盼融入其间,反而还讨了姑娘的喜欢,“在下一时兴起所作,姑娘若是喜欢,可否给它取个名字。”“我并无多少才情,岂敢在公子面前卖弄,他日公子闲暇时想好了名字,还烦请告知。”话刚出口,绾儿忽觉自己可笑,萍水相逢何来他日,就算这位越公子有心告知,她又有几日住在此处?二人又何来这再见之时?“好,拟了名,我定告知姑娘。”越怀瑾一口答应,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事务缠身,等他想好配得上此曲的名字不知是何月何日,人家姑娘还愿意等吗?“终有一日,姑娘的心愿一定能够达成。”他的所求也会实现,越怀瑾暗自想着。练姑娘抬头看着越怀瑾的面容,眉如墨画,一双桃花眼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黑色的眼眸纯挚坚定,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鼻梁高挺,朱红薄唇更是点睛之笔,鬓若刀裁,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一根发带简单地束起部分头发,换去了早已脏污的淡色蓝衣,身着窄袖淡黄衣袍,宛如一块无瑕美玉雕琢而成的人儿。这世间能有几人能懂她的曲中意,实在想交越公子这个朋友。罢罢罢,他若是知道自己谁还会像今晚般与自己吹萧唱和么?练姑娘回过神:“越公子,天晚了,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对你的伤也有好处。”说罢转身回房。望着离去的背影,越公子在月下发了好一会的痴。
三日后,越怀瑾身上的毒已完全清除,不得不离开,希望练姑娘能等他取好名字,他想着。
越怀瑾初到平陇,在客栈内订了房,拿着号牌上楼寻找房间,走廊迎面走来一位身着暗红紧衣的女子,银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看着有些眼熟。女子擦肩而过,越怀瑾回头看了看,“练姑娘。”女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姑娘,等等。”越怀瑾三步并两步走到姑娘面前。“公子认错人了。”女子压低了声音。“才多久不见,姑娘就忘了在下?”“公子确是认错人了。”姑娘转身下了楼梯,越怀瑾带着疑惑进了房。
越怀瑾捧着曲谱,看得入神,“啪。”房门大开,“哥。”十五岁的少年,身着栗色提花紧身袍,乌黑的长发束成马尾,身躯挺直,外貌俊朗,一手拿着剑,一手拎着行李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小羽,你能不能稳当点。”越怀瑾无奈地摇摇头,扔给小羽一个牌子,“你房间号牌,隔壁。”小羽手忙脚乱地接住,“哥,你在看什么?”“没有。”越怀瑾将曲谱收了起来。
平陇城郊外的一座大宅院内,灯火通明,四周守卫森严,宅内不断有巡逻队来回查看,露天庭院内大摆宴席,主座上的男人身穿鸦青色云锦蟒纹衣,三十出头,面带微笑,举杯与座下宾客对饮,周身充满威严的气息,正是那樊禁盟盟主宗乘齐。客座上一年轻公子身着紫色宽袖长袍,同色的发带松散地拢着一撮头发,黑色的发丝泛着光泽,长若流水,凤眼中飘散着的漫不经心与迷离,眼角流出几丝狐媚,皮肤白皙,天生的美女相,偏生是个七尺男儿,懒散地倚着座椅,眉眼含笑,浑身上下透着别有一番的邪媚,薄唇轻启:“盟主放心,家父不日便至平陇,以襄助宗盟主大业,只盼盟主莫嫌弃我父子才疏学浅。”宗乘齐答道:“于常公子何必自谦,于氏用毒高明江湖谁人不晓。今日此宴权是为公子接风,望公子能够尽兴。”箜篌奏起,美人起舞。
书房内一个高大的人影四处翻找着,一双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十分明亮。屋顶上探出一张带着面具的脸,看着庭院里的一切,如湖面般的眼睛在于常那多留了两眼,蹬了蹬脚下的瓦片。“有刺客!”大批的守卫围了过来,屋顶上的人跃下房顶,三两下放倒了一片人。听到门外的动静,越怀瑾停下翻找,从窗户缝隙看去,正是白日碰上的姑娘,随即打开窗户跃出,拔剑砍杀,抓住练姑娘的手要走,被一把推开。守卫一团一团围了上来,越怀瑾再次靠近,轻声道:“是我,越怀瑾。”一把抓住姑娘的手边战边退,在那一瞬间,练姑娘睁大了眼睛,随即抽出了手,从腰间摸出一把铢钱掷了出去,片片铢钱嵌进敌人的血肉中,倒下一片,二人趁此空隙飞身越过房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