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榻,以及一个嵌入墙内的大柜子。
那女子赤着足,踩在冰凉光滑的石砖上,寒凉的石砖冻得那纤巧的玉足发红,她在桌前掠过,从桌子底下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柜子的锁。
她带着无比的敬重轻手打开柜门,柜内并无其他俗物,摆着香炉,一旁放着长香,上供着两个灵位。
一写定安军北山一千三百英魂之灵位,一写,先母虞茗箬之灵位。
练傲寒点上香朝灵位拜了三拜,将香插在香炉上,香烟袅袅,柜中世界宛若一个小仙境。
练傲寒在灵位前跪下,“母亲,江叔叔,诸位叔伯,绾绾又来扰你们清静了。大晋连失三关,将士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十多年的劫难难道又要重演吗?真是一波未平却一波又起。绾绾来京,只为报仇,此时,与我而言,是个极好的契机。我本以为这些年的血雨腥风下,我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却不想在此契机来临之时,”练傲寒自嘲地摇了摇头,“我是不是很无用啊?谋划大局者,怎能因局中被风吹动的一草一木而心生悲悯?母亲,如果我不仅仅做个谋臣,再做个将军可好,比起在幕后取了萧斥的性命,倒不如于万军之中砍了他的项上人头,让皇厢军在这世间消失似乎更能解恨。母亲,我去了。请叔伯们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练傲寒跪在冰凉的石砖上叩了三个响头,起身,关上柜门锁好,将钥匙放回原位,回到卧室,整理好衣襟,打开卧室门,两脚踩入鞋中,一如往常。
“主上,花黎赶回来了。”
“嗯。”
只见一男子背着一个包袱风尘仆仆地小跑进主室,抱拳行礼,“主上。”
“花黎,三关尽失,你可知为何?”练傲寒问。
“主上请看。”花黎将背上的包袱放在桌上解开,包袱中是一个废弃的马镫。
练傲寒拿过翻看,这废弃的马镫乃是大晋军中最为常用的款式,但非精铁所铸,乃是废铁所制,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断裂之类的问题。
练傲寒拿过另一只马镫,果然,蹬柄处已然断开,若在作战之时发生马镫断裂之事,骑兵稍不留神便会迎来灭顶之灾,马镫翻过,蹬环底部印着将作监的印记。
练傲寒心中怒意暗暗升起,“这就是兵败之由?”
花黎道:“禀主上,在京城派出援兵后,边关守备充足,再依主子妙计逼得北燕在归雁关外退兵三十里,归雁关守将刘忠欲乘胜追击,正好新的一批辎重运到,边军装备全换上了新的,结果竟然大败而归,之后连下三关,属下也不得解,巡查三关战场后才发现这三次大战,我大晋骑兵基本不堪一击,三处战场都留下了这损坏的劣质马镫。”
“将作监是活腻了吗?这军用之物也敢粗制滥造?”练傲寒捏紧了这不堪使用的劣质马镫。
“想是有人从中贪了不少。”花黎低着头,却仍旧能感受到主子隐忍的怒意,巨大的压力压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备车,云相府。”
“是。”
明园的马车在相府外停下。云相已被突如其来的兵败忙得焦头烂额,听闻练傲寒突然拜访,还是让人将他请了进来。
“丞相。”练傲寒对着这位老人拜了一拜,“傲寒心中茫然,来求丞相指点。”
“小友聪慧无比,也有茫然之时?”云相道。“说来听听。”
“丞相,我大晋兵败,”练傲寒努力抉择措辞,“傲寒迷茫,家国遭难,黎民无辜受罪,将士血染沙场……”
“小友看不下去了?”云相依旧以初见时柔和的态度对他。“年轻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别顾念太多。丈夫生于世,自当报国尽忠。这,可是你说的。”
“但……但报国尽忠中夹杂着自己的私心呢?”
云相笑着摇摇头,“世人哪有毫无私心的?”
“那我该如何?”练傲寒恭敬地问。
“你已有打算,何必再来询问老夫。”虽只与他交往几次,云相阅人无数,自晓此人自有主见。
“傲寒还是难定主意。”
“老夫也不能替你拿主意。你最该问的不是我这一介老朽,而是你自己。”
“我自己?”
“你自己,问你的心。”
练傲寒顿了两下,朝云相一拜,“傲寒明白了。多谢丞相。”
练傲寒几乎是一路疾走出的相府。
“去城外。”
马车快步驶出城门时摘下了车上的家门徽记。
入夜,太子随意寻了个由头斥退宫人,借着夜幕飞奔至城外溯苑。
“你急着找我所谓何事?”司马越快步走入,关上房门,扯下沾了夜露的的斗篷挂起。
“合作。”
“你想好了?”司马越道。
“是。”
“藏好你的女儿身,明日到东宫报道。”
“不介意我这欺君之罪了?”练傲寒问。
“我会保你。”练傲寒心头一暖,随即又打消了自己可笑的念头。
“你的女儿身藏不了太久,迟早得示众,我寻个机会让你光明正大地出入朝堂。”司马越在主位上坐下,演了一天的戏也觉得乏了,溯苑的人来报她来了,他自是高兴的,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司马越疲倦地揉了揉眉头。练傲寒摸了摸茶碗,尚有余温,将茶碗往主位上移去,司马越十分自然地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二人忽然反应过来,他们之间……太自然了。
练傲寒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我自有办法,你不必费心。”
“不必费心?你以为凭着我父皇许你的一个要求就能让你一女子立足朝堂?”司马越反问道。
“不够。”
“我可以先给你东宫侍臣的身份,你只有等到手握大权,在朝中站稳了脚跟,才有可能做你想做的。”
“我会的。”练傲寒顿了顿,“但我只是与你合作,可不算你的下属。”
“噢,这买卖我可亏了。”
“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坐稳这储君之位。”练傲寒道。
“除了这些,你今日急匆匆地找我,还要做什么?”司马越直觉她一定还有其他的事。
“我想从军。”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