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念换了一身装扮，是一个清秀的公子哥，模样衣着等都不出色，在忘情楼这种地方并不少见。影三则扯去胡子，扮作她身边的护卫。

冀州和豫州战火连天，但汉城却依然热闹非凡。处于三州交接处，汉城是一个重要的要塞，往西地势拔起，连绵高山，往东一望无际，丘壑平原，往北是冀州，还有祖河的阻挡，也是进出三州的重要关口，是货物交易的主要场地。

汉城忘情楼，蓝念还是第一次到来。还未入内，便听闻楼阁上琴音寥寥，间有才子对词后爽朗的叫好声音。蓝念嘴角扬起，世有阴阳，人亦如此。忘情楼，俗气的名字，才子佳人吸引来诸多青年才俊，初见风光霁月，却不知这楼后还有一楼，若才子佳人互相吸引，可在后春风一度。

创立初衷，是收集情报，为了区别于明月楼，她原本寻找到楼里的都是清倌，卖艺不卖身，但后面发现，进入这种地方，即使你说你是清倌，也没几个人信你愿意给你一个好的归宿，佳人才子诗词交流固然是精神上的慰籍，但既是男女，便有需求。甚至后来楼里的一些姐妹被骗去了清白，却什么都没得到。

后来，蓝念便改变了想法，得意尽欢也可，但钱财也不可少，至少在以后想离开的时候，还可以半生无忧。所以这第一层，便是才华比试，若两人看对眼，或者赢过了姑娘所出的难题，便可商议到后楼。

当然，进入前楼和后楼价格自是不一样的，前楼抒发心中郁闷，让无处可施展的才华展露于世，后楼，便是醉生梦死。也有前来寻乐的公子哥，对不出问题也要进入后楼，但忘情楼的规矩，便是答题选人，若是闹事，那是不允许的，毕竟风月场所，也有风月场所的规矩和生存之道。

挂出问题对答留宿的，一般是家中缺钱或者是才貌没那么出众的女子，不在意身在风尘，只想及时行乐，还能多拿些钱财，所以对于问题怎么答对，是不是来人答对，她不在意，是谁最后交付的就行。

蓝念入内，立刻有清秀的姑娘上前，礼貌地引领她们走上前楼的二楼。

进入二楼，不少都是吟诗作对的才子，还有姑娘带着面纱坐在一旁侃侃而谈，蓝念被引到一旁的座位下，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距离她两桌之隔处，一个白衣女子和两男子的讨论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那女子在隐晦地谈论当今的战事，直接抨击当朝皇帝把持朝政，敏感猜忌，任用奸佞，排除异己，导致如今战事节节败退的局面。

为何说是隐晦呢，因为这女子直接说是一个典故，这个当朝也是典故里王朝的君主，但大家都明白，说的就是啸天帝。

忽而，一男子问道：“长莲姑娘觉得，这战事最后会如何?”蓝念看去，是一个半张脸带着精致的银色面具的男子。

“必败无疑。”

蓝念微微皱眉，淡淡地开口：“姑娘此言差矣。”

四周的人都朝她看去，白衣女子眉间存些许傲气：“哦？那这位公子有何高见？”

“姑娘典故中，这位君王包揽政权，把持朝政，排除异己，所以导致战时无将可派，才使得战事失利，但这并不意味着战事必败无疑。君为君，是众民之君，因而听君之令。但若君不为君，众民有心，国邦之难，企在君主一人？君令无礼，那何不自立，护国兴邦？君令无礼，何以听之任之，葬送山河？天下血性男女不少，奋起杀之，如何败？”

众人都被她的惊世之语吓得瞪大了眼睛，蓝念则起身，温和而坚定地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众人一时失去了反应，忽然，那戴面具的男子高喝了一声：“好。”还鼓起掌来，四周的人也跟着说好，也鼓起掌来，心中有些许忐忑，但也觉得热血澎湃，这个小公子直接说出了他们心中所想。

满腹才华无处可用，官家黑暗相互庇佑，宫变之案后天家屠杀将领，导致如今外邦入侵却无将可派，而且在那数月的屠杀中，不少人为了排除异己而滥杀无辜。

一个男子起身，双目通红：“这位小公子，不瞒大家，鄙人秦绥，习武十八载，不好诗书，乃豫州兰城前驻军秦家的分支，本想成年后进入秦家军为国效力，却在两年前，因主家一向拥护凤鸾，满门被屠，连带我们分支也再不敢习武，更不敢说会武。鄙人被迫习文两年，却远不及那些自幼习文之人，科举无望，家族没落，心中不甘却不敢言说，今日听这个小公子一言，只觉得心中憋闷，恨啊！”说着端着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强装的文人气息破碎殆尽。

另一个青衣公子忽然呜咽着哭起来，见众人看向他，他瘫倒在地上，满面悲戚：“鄙人，本名江季，乃荆州驻军江林幼子，家父一生忠诚，刚正不阿，却在两……两年前，因上书质疑先皇之死，被满门抄斩，我……我正好离家求学，逃得一劫，从此改名杨修，隐姓埋名。只是……这灭门之恨，永生难忘啊！王朝更替，我父质疑新帝，被杀排除异己我无话可说，可我江家满门做错了什么，上至老弱妇孺，下至襁褓婴儿，无一生存啊！”

“鄙人……”

蓝念怔怔地听着眼前痛哭的男儿，心中沉重不矣，不想自己无意的一番话，竟发现了如此多旧部。

不……他们连旧部都算不上，当年父皇的亲卫无一幸存的，他们，只是被牵连的人，啸天帝要的是他的人掌握兵权，前朝关系，只是借口。

在四五个男子的呜咽痛哭中，其他一起的男子也开始哭起来，或是感动，或是为了一生不得志。

而角落里不出眼的男子则眼里闪烁着邪佞的光芒，悄悄离场，影三留意到，皱了皱眉，在蓝念耳边低语两句，也悄悄离开。

蓝念忽然有了新的想法，但刚刚影三的话，提点了她，现在这些人暴露出来，是极其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