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烈有种明显的感觉:恐怕自己这辈子都无法猜到顾北将在下一秒会做什么。
他迟疑地用双手捧住顾北递过来的焦炭色羊腿,只觉得手中似被火烧了一般,烫得快起皮了,他连忙撒开手,喊道:“二弟这太烫了吧,你究竟练了什么武功,难道不觉得烫手?”
顾北微微松开手,露出手中的刀柄,道:“大哥我握着刀柄,木头的,就是稍微有点热乎罢了。”乔烈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故意的吧!”罢,大声喊道:“掌柜的掌柜的桌子盘子刀子,一样都不能少,全拿过来”
掌柜的应了一声,顾北索性举起浪湖刀,对准手中的羊腿一刀下去,“咔嚓“一声,羊腿断为两截,乔烈眼疾手快,赶忙接住差点掉在地上的半截羊腿,烫得他像是捧了一个火球一般,连连抛起来接住,又赶紧抛半空。
幸好掌柜的从乔烈身上捞了不少好处,这脚底下起码要比平日里快了许多倍,屁颠屁颠端着一张方桌跑了过来,乔烈等不到方桌放稳当,一把就将这半截快着火聊羊腿扔在了桌上。
掌柜的从来没见过还在冒火星的烤羊腿,瞪圆了眼,盯着桌上这个还在转圈的火球。
“刀呢?”乔烈抬头问掌柜,“盘子呢?”
掌柜的依旧盯着这半截羊腿,嘴上道:“这就去拿这就去拿”他边走边回头,内心十分好奇眼前这两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是如何将这团火球吞到肚里去的。
顾北手中有刀。
他咬着嘴唇,看着自己手中的羊腿,微微一笑,朝乔烈道:“大哥我先尝尝?”
不只是客栈的掌柜好奇,就连乔烈也非常好奇,顾北这些年难道真的是用这样的烤羊腿,服侍独隐山饶么?
乔烈嘴角勉强一笑,道:“二弟不要客气你先请你先请”
只见顾北拿着刀,仔细地从手中的一堆焦黑中,割下一块略带血丝的羊肉,举在嘴边,嘴巴一张。
乔烈看得喉头一动。
顾北却又合上了嘴,拎起酒瓶。“来大哥,咱俩先干一口!”顾北道。
乔烈拔开瓶塞,二人“当”的一声,手中的瓶子碰在一起,顾北“咕咚咚”连灌了好几口,才放下酒瓶,将刀尖上的羊肉塞进了嘴里。
乔烈看着顾北。
顾北一边嚼着口中的羊肉,一边朝乔烈点头嘟囔道:“嗯真是好味道,是师父最喜欢的”罢,脖子一仰,咽了下去。
他还嫌不过瘾,一刀割去羊腿上的焦黑,嘴巴对着肉吹了吹,张大嘴巴咬下一大块来。
顾北满意地鼓着腮帮,腮帮两边已经涂成了黑色,顾北大口咀嚼着,满意地笑着。
掌柜这时已将盘子与刀拿了过来,放在乔烈面前的方桌上,转头一瞧顾北,也不由得喉头一动,咽了咽口水。
乔烈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可以离开了!”他其实很不愿意让这个外人看到自己二弟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
掌柜讪讪一笑:“乔爷您有吩咐,就唤的一声,二位爷慢用慢用。”着缓缓离开二人,眼神还意犹未尽地停在顾北的脸上。
掌柜可以是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过这般啃吃羊腿之人恐怕只有饿狼,才会一边啃着肉,一边嘴角流着血!
乔烈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难堪,这毕竟是二弟亲手为自己烤的羊腿,不吃的话,怎能对得起他这一番苦心?
顾北张嘴又撕下一块。
乔烈拿起尖刀,学着顾北的样子,刮掉外边厚厚的一层焦炭,割下一块,挑起来放到嘴边。
乔烈没有张嘴。
因为他看到,这个整日里面带阳光般的微笑,就算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仍然能笑的出来的兄弟,此刻已是泪流满面。
乔烈放下手中的刀子,提起酒瓶伸到顾北面前,冷峻的面容满是诚恳之色。
顾北嘴里还在咀嚼,看到乔烈伸过来的酒瓶,便提起身边的酒瓶与他一碰,搭上唇边就是一顿牛饮。
顾北喝罢,抹了抹嘴。
半只脸已被他自己涂成了黑色。
眼泪在从颊上滑落,将乌黑的脸庞冲出一道道沟壑。
“想师父了?”乔烈没有再看他,一口吞掉刀尖上的羊肉,咀嚼了两口,也将瓶中的酒“咕咚咚”灌下大半。
顾北点点头,咽下嘴里的肉,流着泪笑道:“大哥师父他总是和我争抢着吃肉,我总是找各种借口将他支开,每次,肉没熟透,就被我先吃掉大半”
乔烈眼眶一红,看了顾北一眼,张嘴咬住一大块肉,猛地一甩头,便将肉撕了下来,他用力地咀嚼着,眉眼间绽开温暖的笑意。
“我总是烤不熟羊腿肉”顾北接着道,“师父对我:子,你得用刀将羊腿上的肉划开了再烤,火还得点,不然,你子总是一口黑炭一口肉,叫别人看了笑话。可是,我从没听过师父的话,因为我就想让师父看着我笑”
乔烈忍住眼泪不让它流下来,使劲睁大眼睛,森森的白牙又撕下一块带血的羊肉,盯着顾北用力咀嚼了几下,吞到肚子里。乔烈抹了抹嘴,道:“哈!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羊腿,二弟,边上那条,让大哥我来露一手,保证和你烤的是原汁原味,更焦更黑更带劲!”
顾北擦掉眼泪,咧开嘴笑着道:“大哥,我突然想起师父的兽语了。”
乔烈当真永远猜不到顾北心里在想什么,他听顾北自己想起了兽语,表情立马无比惊愕,问道:“二弟你没有笑吧?”
顾北还没张口,从后院的门走进来一堆人,乌泱泱站了半院。
为首的是一位身材无短三粗,圆脸上堆满豌豆大的麻子,大冷却提着一把折扇的胖子矮胖子。
矮胖子握着折扇,敲打着另一只手,敲得很有节奏,和他的步伐基本一致。
他来到满脸焦黑的顾北与乔烈面前,收住折扇,左右瞧了瞧顾北乔烈,回头问道:“是他俩,没错吧?”声音嘶哑得好似一口浓痰压在了嗓子眼,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便硬生生地将声音从这团浓痰边上挤了出来。
乔烈听得,差点没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