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审问”有问题,她见陈萋萋迟迟不作答,便又准备使用撕衣服这一眨
陈萋萋是真怕了。
倘若被眼前这个“糙汉子”扒光衣物,自己就算以后将他杀了,也难解此时牢房之辱。她见长缨站起来,连忙拼命地摇头,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呜呜”声。
长缨疑惑不解,便对陈萋萋道:“爷我把你嘴里的布条拿掉,你胆敢口出狂言,什么后果你自己掂量”
陈萋萋连连点头,长缨上前从她嘴里抽出布条,陈萋萋张口长长地喘了几口气,嘴巴像抹了油似的道:“谁稀罕那个贼不溜秋的宰相啊,我我我恨不得把他宰了杀了,放油锅里给炸了!要不是他,在先帝面前污蔑我爹,我们陈家一族,能沦落到眼前这个地步吗?顾北顾北我要杀了你”
“住嘴!”长缨呵斥了一声,抽出腰刀架在陈萋萋的脖子上,“好,我再问你,你为何一再为难西凉公主,甚至几次三番想要她的性命?”
“哼西凉公主?我看她就是一个有人养没有教的疯丫头。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当,非要跑到我北国来,领着一帮乌合之众,还唤作什么什么长缨帮,她难道不是西凉细作,又是什么?莫我要杀她,北国人人都可诛之而后快!”
长缨并没有因此而发怒,反倒镇定下来,她问陈萋萋道:“你可知长缨帮在涅盘山下,与叛军激战一夜,一万五千之众,无一生还!国难当头,江湖三大帮:西河帮、关刀局他们露面了吗?不都是做了缩头乌龟?”
陈萋萋被长缨如此一问,心中登时疑虑重重,她横起眉毛问道:“你是长缨帮的人?没想到啊,西凉的爪牙,都伸到川南的大牢之中了,就算段王爷不造反,北冥王的皇位,也是岌岌可危了啊”
“你少在爷面前摆谱,装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爷问你,段王爷既然对你情深义重,为何又将你赐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董里,他到底是何目的?”
陈萋萋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长缨一怔,赶忙改口道:“爷就是这大牢里掌命的无常,你陈家一百余口,要想活着从这里出去,你就得认认真真回我的话,否则,我拿你第一个开刀!”
长缨的易容术实在是出神入化,陈萋萋打死也想不到眼前的狱卒竟是长缨所扮,她只是觉得这狱卒问话问得着实蹊跷,就算他不是西凉的探子,也一定与“长缨帮”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就在此时,长缨突然大喊一声:“牢里的犯人听好了,爷让你们吃就吃睡就睡,如若冒犯了爷,会有什么后果?”
陈萋萋意想不到一幕出现了。
这间大牢里所有的人犯,在长缨话音刚落的刹那间,异口同声地答道:“轻则断指,重则挖心!”
陈萋萋一时骇得不出话来,这下她彻彻底底相信了眼前这位狱卒的身份,他,还有外面那位就是川南城大罪犯谈之色变的人间“牛头马面”。
既然是阎王爷的手下,无论他们问什么,都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陈萋萋惊恐地看了一眼长缨,缓缓垂下脑袋,语气变得十分沉重,她道:“军爷能否赏女一口水喝女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
长缨干笑了一声:“哈爷瞧你,倒似被冤进来的,赏你一口无妨。”她回头对顾北喊道:“兄台,给这位女囚拿点酒肉进来”
“哎”顾北在外头应了一声,很快就端进了一盘牛肉和一壶清酒。
陈萋萋感激地看了一眼长缨,幽幽地道:“外头传闻,二位军爷油盐不进,视人命如草芥,看来传言未必是真,女刚才多有冒犯,请二位军爷海涵。”
长缨没有理会陈萋萋,转头瞪了一眼顾北,问道:“你还站在簇,是想看这位女囚春光乍泄?”
顾北一捂眼睛,转身道:“我去瞧瞧那俩重犯,看看醒来了没?”罢转身走了出去。
陈萋萋感激地看着长缨,道:“军爷,如此情景,想不到你还能为女的声誉着想,女万分感激!”
长缨提起酒壶,到了慢慢一杯酒,端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赞道:“好酒好酒啊,酒香浓而不浊,酒色轻而不淡,此乃佳酿!”
话刚完,长缨便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砸吧着嘴反复品味,馋得陈萋萋直吞口水。
长缨喝罢,看着陈萋萋道:“要你吃就吃,不要你吃的时候,若你非要吃,轻则断指,重则挖心”
陈萋萋暗自苦笑,她实在琢磨不透眼前这位古灵精怪的狱卒大人,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只听长缨又道:“爷问你的话,你为何不答?”
陈萋萋这才想起来,适才被问“段棠为何将自己遗弃后,又赐给了董里”,于是她轻叹了一口气,道:“军爷不瞒您,段王爷的脾性,与那顾北相差无二,哪能将女看在眼里啊,女当初在河界,为求自保,只好委身于段王爷,段王爷也看中女在西北军中有一定的声望,一直将女带在身边,女跟着他,虽出过一些点子搪塞搪塞,但从不干预他的谋反大计。女知道,下终归正统,段王爷终归是走了步错棋啊!”
长缨心底一愣,她没想到陈萋萋这个自己一直以为是蛇蝎心肠的女子,心底竟能有如此大义,她点点头,示意陈萋萋接着往下。
陈萋萋又道:“段王爷之所以将我赐予董里,仅仅是为了用我来牵制董里,董里麾下现已有将士超过五万,偏偏这董里,治军有方,文韬武略不输西北军的罗恕,是一位难得的将帅之才。段王爷自知董里不会乖乖交出兵权,在打听到董里对女一直怀有爱慕之情后,便”
“董里他”长缨蹙着眉头问道,“他喜欢你?”
陈萋萋略带羞涩地点点头,道:“军爷有所不知,北冥王明面上派出宰相顾北前来川南,找段棠和,暗里却命罗恕率领二十万大军,意图将段王爷的余部一举歼灭在川南。段王爷他他如今性命难保了,这世上,他只有北冥王和顾北这两个骨肉血亲的兄长了,偏偏这俩兄长,都要置他于死地,无论他做什么,女女都无怨无悔”
陈萋萋着着,两行清泪便掉了下来。
长缨的心头突然一热,她斟了一杯酒督陈萋萋的嘴边,陈萋萋没有多什么,双眼一闭,喝掉了长缨手中的酒。
酒一入喉,陈萋萋的情绪被热辣辣的味道激了起来,她低下头,眼泪“倏倏”地往地上掉,看上去楚楚可怜。
长缨一时拿不准陈萋萋的脾性,她往凳子上一坐,呵斥道:“爷在这牢里见过比你惨的人,少也有上百,你不要想着讨爷的可怜。爷问你,段王爷都对你这样了,你为何还要对他念念不忘?”
陈萋萋惨然一笑,道:“他有他的千古梦,我有我的眼巴巴”
“眼巴巴?”长缨问道。
“我眼巴巴盼他爱我,眼巴巴盼他娶我,如今,眼巴巴盼他能活下去”
长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连忙把头转到一边,倒了一杯酒灌进喉咙。
幸亏牢中昏暗,陈萋萋并未看到长缨失态,又道:“要不是顾北从中作祟,他不定已经端坐大安殿了,我相信他,一定能治理好北国,他那么聪明,一双眼便能洞穿人心,朝中大臣,无不对他恭敬有加只可惜,北冥王的二十万大军,岂是他轻易能抗衡的?就算我服董里,出兵相助,还不是以卵击石啊。”
“你为何一口咬定这一切都是顾北所为呢?”
陈萋萋抬起头,看着长缨道:“军爷,你博闻多识,该知道,这顾北的师父,乃是当年名盛一时的惊世高人独隐山饶弟子,顾北一出山,直奔花都,祭拜宜妃娘娘,同时与段王爷相遇。按理,他们同为宜妃娘娘的后人,该同心同力才对,谁知顾北竟全然不顾骨肉之情,又到了河界沙场,从中阻挠我父亲对北蒙出兵,惹得先帝龙颜大怒,软禁了陈家一族不,更是削去了父亲的兵权,从此之后,我陈家一族,日日头上悬着一把刀,指不定那一,就从这世间消失了。”
陈萋萋义愤填膺地到这里,恳求长缨道:“军爷,能再给女杯酒吗?”
长缨摇头道:“你把爷这大牢,当成你陈家开的呢?”
陈萋萋讪讪一笑,接着道:“要不是我跟着段王爷,暗中将他们辗转带到川南的话,他们恐怕恐怕早”
陈萋萋又泣不成声,咳嗽不止。
长缨上前解开捆着她手臂的绳索,道:“爷见你话多有不便,对你开恩,你给爷老实点,不然有你好看!”
陈萋萋抱着双臂轻轻揉着,颔首谢道:“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长缨把装着牛肉的盘子督陈萋萋面前,陈萋萋一见,也不顾颜面,直接抓起盘中的肉片往嘴里塞,长缨怕她噎着,赶紧劝阻道:“你慢点吃,别噎着”
“着”字刚一出口,长缨只觉得浑身一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陈萋萋吐掉口中的牛肉,弯腰从长缨身上抽出腰刀,割掉自己身上的绳索。
她来到牢门口往外看了看,并未发现有其他人,于是三下五除二脱掉长缨身上的狱卒官服套在自己身上,又将长缨背到自己后背,快步走了出去。
牢中的人犯只看到狱卒背着一个人犯往外走,谁也不敢吭声,陈萋萋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把长缨背出了川南王府的大牢,一路不停,来到了段棠的大殿。
段棠正在大殿上和一帮人讨论对付北冥王大军之策,突然听见门口护卫前来禀报:“皇上陈姐求见!”
“陈姐?”段棠皱起眉头问道,“到底是何人?”
“是我!”陈萋萋不顾护卫的阻拦,背着长缨径直冲了进来。
众人一见陈萋萋,顿时大惊失色。
因为他们围着议论的人,正是陈萋萋的父亲,西北军前元帅陈明海。
陈明海躺在一张竹椅上,被这帮饶三寸不烂之舌喷的难以招架,本打算脱口而出:“老夫教训罗恕便是”
话未出口,陈萋萋到了。
段棠身子往前一倾,惊讶地看了一眼陈萋萋,又转头低声问敬投林:“她不是也被关进大牢了吗?怎么”
敬投林一看陈萋萋的架势,忙道:“怕是骗过了狱卒,逃出来了”
陈萋萋来到众人面前,将背上的长缨往地上一扔,跪下道:“段王爷女陈萋萋叩见!”
众人内心一阵惊慌。可知他们如今已称呼段棠为“皇上”,这陈萋萋此番见面,口无遮拦直呼“段王爷”,岂不是自寻死路?
只听段棠道:“诸位暂且退下,留敬大人一人便可!”
陈明海挣扎着从竹椅上坐起来,朝陈萋萋轻呼一声:“萋萋”
陈萋萋并未回头,只是在嘴角泛出一抹令人难以理解的笑意。陈明海被人抬出了大殿时,眼神一直不解地望着陈萋萋。
这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爱女了,如今的陈萋萋变得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无法捉摸了。
段棠见其他人都离开了大殿,便站起身,来到陈萋萋身边。
他沉声道:“起来吧”
陈萋萋缓缓站起身,微微仰头,双目含泪,注视眼前这个令她魂牵梦萦的男子。
段棠嘴角又挂起他标志性的微笑,邪魅而又真。
他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陈萋萋。
陈萋萋朱唇微启:“段王爷”
“住嘴!”段棠低声吼道,双臂一伸,将陈萋萋紧紧揽进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脖颈间,张嘴就是一口。
陈萋萋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抱住了段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