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丢下我?”长缨一拍桌子,佯怒道,“不行,我不能让你为我冒这个险,你可能不知道,现在涅槃河对岸,密密麻麻全是兵士,段岭那家伙,知道派再多的人马,都奈何不了你,所以暗中连下两道圣旨,专门针对夫君你,说什么要是涅槃山上有人冒充国公大人,一律格杀勿论你总不能和山下那些兵士们交手吧”
顾北耸耸肩,略一思忖,便说道:“这样也好,把你一人留在山上,我怕万一再出什么意外再说,段棠这家伙,我总觉得他还在山上,我若下了山,他回来一看我烧了血兰花,一定会拿你出气”
长缨点点头,将自己的脚搭到顾北的腿上。
“夫君,我这双脚快要肿破了,你帮我揉揉,我喂你的孩子吃点东西!”长缨说着,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顾北幸福地望着长缨,一边叮嘱她:“你慢点吃,小心噎着”一边轻轻按揉着她的玉足。
窗外的风停了,月光柔和地洒下淡淡的银光,将整座山映照得宁静祥和,漫山遍野的院落内,亮着摇曳的烛火,比起先前的灯笼,虽少了几分神秘,却多了些烟火气。一些精力充沛的青壮年,此时正坐在屋檐下,找出锄头砍刀一类的农具,将它们打磨地锃亮锋利,打算明日一早就开始垦荒种地。
顾北打来一桶水,服侍着长缨沐浴完毕,将她抱上卧榻。长缨咬了咬嘴唇,问顾北:“夫君,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去曳浪湖吗?”
顾北伸手扇灭桌上的烛火,躺在长缨身侧。
“当然记得此时的你,依然和那时一样,让我意乱情迷”
顾北说完,二人情不自禁地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京城的将军府。
董里将自己置在一团橘红色的烛火下,捧着一卷书漫不经心地读着,突然听见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他缓缓放下手上的书,捏了捏双手的关节,发出一连串“咔咔咔”的脆响。
“进来吧能只身闯入我府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卧房的门口,阁下一定是位高手,董里一人,在此恭候阁下大驾!”
董里话毕,卧房的门便被推开了。
来者身着夜行衣,黑巾蒙面,显然做了万全的准备。董里见来者不善,赶忙站起身,亮出双拳准备迎敌。
蒙面人见状,双手一背掩上房门,这才一把摘下面上黑巾。
董里一瞧,竟是西北军元帅罗恕。
“罗元帅”董里连忙抱拳施礼。
罗恕还礼,快步来到董里身前,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董将军皇上近日将你我盯得甚紧,我只能出此下策,深夜惊扰,还请董将军见谅”
“元帅请坐,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当初在河界,我董里名不见经传之时,你已经是名扬天下的西北军副帅了多亏顾大哥抬爱,才有了今天的我!”
罗恕微微点头,二人坐到桌前。董里一边替罗恕斟茶一边说道:“元帅今夜前来,一定也是为了顾大哥吧”
“不错!”罗恕接过董里递来的茶,放到自己面前,急急地说道:“董将军,你有所不知啊,这一个多月来,我寝食难安,一筹莫展。顾大人被皇上一句话,软禁在了涅槃山上我倒是不担心他被段王爷暗中陷害,可天下百姓个个心如明镜,皇上这般做法,定会引起众怒啊!”
“这我也听说了现如今,京城内外已经有风声传了开来:立秋时节,金银聚泗水,忠义照乾坤。皇上听闻后,只是淡淡一笑,说了这么一句话:立秋前后,北国若有不法之徒聚众闹事者,按忤逆之罪论处。”
罗恕眉头皱了皱,说道:“董将军,今日上朝,皇上命你带皇后和太子散心,你走后,皇上却改口说道:朕知道董里与国公往日情同手足,如今他只能避嫌,朕增兵泗水,要提防的人,便是他了皇上有吩咐众将,一旦发现有百姓聚众,意图前往泗水者,即可打入大牢,秋后问斩。如此一来,岂不闹得百姓怨声载道,鸡犬不宁?”
董里沉思了片刻,点头说道:“这件事皇上也有皇上的想法,你我为人臣者,岂能妄自揣测不过皇后娘娘那边,似乎也有所动静,今日我陪同皇后和太子散步,皇后娘娘一直愁眉不展,后来身边一个宫女不知给娘娘传来了什么消息,娘娘这才展颜笑道:吩咐下去,日子一到,本宫定会住持正义,摆驾皇后娘娘压低了声音,以我猜测,怕是说了摆驾泗水”
“啊?”罗恕大惊,“要是连皇后娘娘都出现在泗水的话,北国怕是要有一场大乱啊!”
董里点头说道:“皇后娘娘与缨儿姐情同姐妹,现如今她一定心急如焚,更要命的是,娘娘今日偷偷问我:董里,你如实告诉本宫,缨儿姐是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扮作投水身亡,实则暗里上了涅槃山?你要有半句虚言,休怪本宫绝情,将你义子董虎的真实身份告发于皇上!我无奈之下,只好将缨儿姐的实情告知的皇后娘娘!”
“唉”罗恕叹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皇后娘娘知道了也好,免得她日夜牵挂,却不知娘娘那边,究竟做了什么打算,本帅现在担心的是,百姓们一旦有了皇后撑腰,定会有恃无恐,若不加干预,军民一旦起了冲突,北国将会掀起一场巨大的浩劫,虽说皇上打算以强权镇压,但他恐怕从心里嘀咕了顾大人的影响力了”
董里问道:“元帅今夜前来,可有妙计?”
罗恕警惕地看了看董里,说道:“如今朝中,除了吏部苏承武,只有你能真心实意地对待顾大人了,我也多次暗示苏承武,他倒是会和稀泥,三言两语就将我打发了,我也是黔驴技穷,这不才找你商议来了嘛”
董里说道:“依我之见,咱们还是得留意皇后娘娘那边的动静,此事不宜闹僵,你是三军统帅,泗水那边,早点派人过去,看能否和顾大哥取得联系,告知他眼下的情况,顾大哥一定有折中之法!”
“嗯,这倒与我不谋而合了,我今夜前来,是想让你安排你的部下,在皇城里松开一道口子,方便我派人前往泗水,联系顾大哥!”
“好!”董里抱拳说道,“事不宜迟,明日午时,我亲自带人巡城,届时你的人,只要胸前佩戴红绸者,保证让他们自由出入宫门!”
“多谢董将军,眼下皇上将你我看得紧,我就不多留了,先告辞,泗水那边一旦有消息,我一定会想法通知将军!”看书网kanshu9
董里一听,双膝跪倒在罗恕面前,沉声说道:“多谢元帅顾北之事这般上心,罗恕带他叩谢元帅!”
罗恕连忙扶起董里:“将军快请起,本帅这也是为了北国江上啊,何谈叩谢!告辞了!”
罗恕说完,轻轻拉开门,纵身跃上屋檐,消失再也夜色中。
董里走出门,来到将军府的大院中,仰首长叹一声,坐在石凳上思忖,回想起顾北为救北冥王,大雪之中从昌城快马赶往河界借兵,将自己与爱妻的性命置之脑后,此后三年,他纵横捭阖,促天下大统,到头来却依然逃不过鸟尽弓藏的宿命,真是叫人心寒呐
陈萋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董里身边,她轻轻扶住董里的肩膀,轻声问道:“将军你有心事?”
董里抬起头,见陈萋萋只穿着一件薄衫,连忙站起身。
“小姐你衣衫单薄,小心着凉,快快进屋歇息!”
陈萋萋莞尔一笑,道:“将军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陪你聊会天吧。”
董里颔首,与陈萋萋来到正厅,陈萋萋抓起桌上的书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又将它置到边上,看着董里问道:“将军,深夜叹息,却是为了何事?”
“心里突然堵得慌,却不想惊扰了小姐”董里面露惭色,缓缓说道。
陈萋萋微微一笑,又将书拿到手上,随意地翻了翻,说道:“我知道自从我和虎子娘儿俩下山以来,这有关将军的风言风语,就从来没有停过。我知道你心里也是委屈至极前两日,我和一位嚒嚒聊起,她说我来之前,这府上来向将军提亲的人,摩肩接踵,快要将府门的门槛都踏断了。我和虎子一来,就再没有一个人来过了”
董里笑了笑,说道:“休听她胡言乱语!比起他们,我倒是喜欢和虎子一起玩耍小的时候,我也是个陪衬,陪着昌城知府的傻少爷谢柄文,满城疯跑,被人叫二傻子,我还得意的不行,直到有一天,我和炳文在昌城外卖瓜”
“卖瓜?”陈萋萋从未听过董里和自己说过这些,便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地听了起来。
“我和炳文拉了满满一车西瓜,堵着过往的行人叫卖,卖了半天,我和炳文有些焦躁,但凡有人过来,便强拉着他不放,想方设法搜刮他们腰上的银子。”
“你们真坏!”陈萋萋笑着说道。
董里接着说道:“顾大哥来的时候,他告诉我们,他一颗瓜卖出五十两银子的高价,于是我们就将瓜卖到了昌城谢知府家门口。”
“谢知府?那不就是谢柄文的父亲吗?”陈萋萋忍不住笑了。
董里点点头道:“正是就因为这次见面,我才决定跟随顾大哥前往河界,才见到了陈元帅还有小姐”
陈萋萋低眉一笑,说道:“我还记得,当年我也是任性到了极致,故意让你当着大伙的面杀人可把你给吓坏了,我把你紧紧抱在怀里,你哭得稀里哗啦,那会儿,我差点就把你当成现在的虎子了”
“说起这些陈年往事,我倒要感谢小姐,要不是你那次逼我,就没有如今的我!小姐,现如今你和虎子在我府上,就安安稳稳待着,莫听旁人胡言乱语,好生将虎子抚养长大”
陈萋萋点点头,刚要起身,又坐了下来,眼神中尽是慈爱。
“董里,我问你,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这么捱下来,你会觉得无味吗?会觉得心有不甘吗?”
董里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专注地盯着陈萋萋,竟像是一位得胜回乡的兵士。
“小姐,我才不会觉得无味呢,有你和虎子在我身边,我觉得我董里的人生已经圆满了,此生别无他求!”
“那我在问你一句:你爱过我吗?”陈萋萋问完,咬着牙关低下了头,仿佛终于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巨石。
董里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爱一直没有改变!”
陈萋萋的眼泪终于扑簌簌地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她收入瘦弱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董里伸出手,轻轻地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臂。这双强有力的手,顿时给了陈萋萋的内心一种巨大的安慰。这几年间,她隐忍着,克制着对段棠的牵挂与思念,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虎子的身上,然而,就在董里的手搭在他手臂上的这一刻,她内心的防线终于崩塌了。
陈萋萋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身子一倾,将头埋在董里的手上痛苦起来。
颐阳宫。
有一位神色祥和的夫人,她的脸上,却是惊人的平静,这是一种内心做完痛苦挣扎之后,流露出的淡然与冷静。
她,就是北国当朝皇后欧阳依依。
欧阳依依看着卧榻上一位熟睡着的孩童,禁不住伸手抚摸着他胖乎乎的脸蛋,心里却在高声地呐喊者:“孩子你要原谅母后啊,母后不是心肠毒辣之人,眼下之举,实在是无奈至极,才准备将小小的你推到北国的风头浪尖上,往后的日子,你就要做好吃苦的打算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你不同,只因为你姓段,你要早早地承受本不该是你承受的东西孩子,母后好不忍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