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岳拜别了恩师痴痴道人,自曳浪湖快马出发,昼夜不停,五日后,终于来到了京城。
他将马匹寄养在一家客栈后,来到先前“关刀局”所辖的一家兵器铺子,掌柜的见一位须发冉冉,年过半百却满脸英气,一身青布长衫的独臂老者走了进来,当下礼貌地笑了笑,随口说了一声:“客官随便瞧这年头啊,啥都好,唯独我这兵器铺子,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啊”
欧阳岳淡淡一笑,扫了一眼落满着灰尘的兵器架,说道:“咱本国而今终于刀枪入库,民心向善,我劝你还是多多打造些好的农具出来,瞧瞧你这些上好的铁料,白白浪费了都”
“是啊”兵器铺掌柜应和着,“农具我也打了不少,可毕竟没有当年刀枪剑戟卖得好啊!”
“老孙头,你就知足吧,银子挣多少算够啊!”欧阳岳站到老孙头面前说道。
“啊”老孙头没想到来人竟认识他,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仔细端详欧阳岳。
“阁下是”老孙头实在没认出来眼前此人是谁。
“哈哈哈”欧阳岳朗声笑道,“时光荏苒,当年的孙铁匠如今也变成老孙头了哇老夫断了一条手臂,怎滴,你便不认识老夫了?”
老孙头一听欧阳岳标志性的大笑,顿时回过神来。
“啊您是欧阳将军!”他连忙来到欧阳岳身前,弯下腰深施一礼,道:“小的眼拙了啊,竟不知欧阳将军驾到,该死该死啊!”
老孙头这些年一直在京城经营着这家兵器铺子,对皇宫中的更迭变化了如指掌,他自然知道十多年前,欧阳岳因宜妃一案,被北襄王逐出京城,而后再江湖中以“灰色流苏”长老的身份,掌控着“长缨帮”的数万弟子,名声不输当年的禁军统帅。
欧阳岳颔首说道:“老孙头眼力不好,这耳朵却还是当年那么灵敏啊!”说着,从腰上解下一个酒囊,单手递给老孙头。
“这是西凉曳浪湖独有的竹子酒,痴痴道人亲手酿造,你尝尝味道如何?”欧阳岳说完,来到屋子中央的木桌前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一碗茶,“咕咚咚”饮了几大口。
老孙头手里捧着如此贵重的美酒,看着欧阳岳不知该说什么,突然,他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欧阳岳面前。
“国丈啊你可吓煞小的了啊,小的该死,怠慢了国丈,请国丈赐罪”老孙头这才反应过来,当年的禁军统帅,后来的“长缨帮”长老,如今却是北帝国堂堂的国丈爷啊!
欧阳岳淡淡一笑,说道:“老孙头你这茶,依旧如当年一般苦涩啊!”
“国丈”老孙头双手捧着酒囊,浑身止不住颤抖着,“国丈驾到,小人这破店实在寒酸,请国丈大人移步对面酒楼,小人为国丈接风洗尘!还有这酒,小人是万万不敢收啊!”
“老夫既然给了你,你手下便是,否则便是不给老夫面子啊,再说了,痴痴道人亲酿的就,就算皇上,他也无福消受啊!”
“小人叩谢国丈,小的万分感激啊,小的”
老孙头磕头如捣蒜,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逗得欧阳岳“哈哈”大笑,笑罢,他抬手示意老孙头站起身,问道:“老孙头,这几年我避重就轻,隐居在西凉,京城内尚无一人知晓老夫下山,老夫一向清静惯了,不想让他们都来打扰,你可要把看好你这张嘴巴啊!”
老孙头当即躬身施礼,说道:“国丈放心,老孙头我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违抗您老的旨意啊!”
“很好!”欧阳岳微微颔首,单手拈着胡须说道,“老夫这次前来,是想给你一单生意做!这两日,你将店门关了,不许再接其他的生意!”
“小的遵旨,小的这就去把门关了,国丈您有何吩咐便说,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老孙头说着,来到门口,挂起一块“暂不开业”的牌子后,将门关得严严实实,来到欧阳岳面前。
欧阳岳解开自己的衣衫,赫然露出只剩下一少半的臂膀。
老孙头惊得往后退了三步,指着欧阳岳的断臂低声叫道:“是谁如此大的胆子,竟敢砍断国丈您的手臂?”
欧阳岳横眉冷笑,道:“休要胡言乱语,你且过来,瞧瞧老夫这条断臂,看看能不能做半截铁的,把它个接上!”
老孙头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原来欧阳岳此番竟是要让自己给他打造一条铁臂,这可是一桩当今世上闻所未闻,惊骇世俗的奇事,而今落到自己身上,真是要亲命了。
如若自己拒绝,以欧阳岳的个性,定会将他砍碎了剁烂了,在投入屋后的大熔炉里,烧成焦炭,让自己八十岁的老娘都认不出来。
如若自己答应了他,自己又不是神医也不是术士,如何为他打造出一条手臂呢?
老孙头硬着头皮上前,弯下腰仔细端详了一会欧阳岳的断臂,匆匆忙忙地找来笔墨纸砚,铺平在桌上画了起来。
欧阳岳皱起眉头细细地看着老孙头。
老孙头画一会,观察一会他的手臂,不一会儿,一副栩栩如生的铁质手臂雏形跃然于纸上。欧阳岳拿起纸端详了半天,突然满意地一把拍到老孙头的肩上,老孙头膝盖一软,跪到了地上,惊恐地仰头看着欧阳岳。
欧阳岳意识到自己下手重了,连忙将他扶起来。
“来来来,坐下说话!”
老孙头见欧阳岳的眼神中充满了满意的神色,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说道:“国丈小人这才将心中的想法斗胆画了下来,要想将它融铸出来,再装到国丈身上,小的实在没什么把握啊!”
欧阳岳点点头,道:“这就是老夫亲自前来的原因,我们俩只有两日的时间,等做完我这条手臂,老夫不会亏待于你,你将会得到一大笔银子,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上颐养天年!”
老孙头马上欣喜地说道:“多谢国丈瞧得起小人,小人愿意斗胆一试,还望国丈多多担待,毕竟小人从未接过这等买卖!”596596xs
“哈哈哈有你这话,老夫就放心了,老孙头,你要记住,这单买卖,将是你此生最后一单,也是最光辉的一单,老夫全力配合你便是”
这天,董里骑着高头大马,神采奕奕地穿行与京城的大街小巷,路过老孙头的兵器铺时,发现大门紧闭,后院的烟囱中却冒着浓烟。董里转身问部下道:“这家兵器铺是怎么回事,青天白日大门紧闭,后院却叮叮当当忙个不停?”
“回将军的话,这家店的掌柜叫老孙头,此人在京城待了大半辈子,眼下生意不景气,改行做了铸造农具的生意,今日怕是有人登门打造农具,数量一多,他便关门谢客,赶着打造出来后,再接下一单。”
“嗯打造农具总比铸造一些兵器强”董里说着,用马镫轻轻夹了夹马肚子,继续往前走,路过自己的府邸时,董里说道:“你们接着巡视,若发现外地生人,好好盘查,若有聚众前往涅槃山者,即刻关押,不得放过一人!”
“遵命!”
董里跳下马,将马缰交给候着的仆人手里,抬脚跨进大门,径直来到东侧陈萋萋的卧房前,敲门叫道:“小姐董里求见”
陈萋萋在屋里轻快地笑着说道:“将军真会开玩笑,小心下人们借此取笑将军赶紧进来吧,我刚泡了壶茶,将军有口福了”
董里会心地笑了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陈萋萋今日身穿一件鹅黄色抹胸,外搭淡紫色长巾,下身雪白的罗裙恰好盖住了脚面,上头一株兰草素雅高洁,恰到好处。
陈萋萋见董里进来,款款移步身前,解下他身上的甲胄放到一张方桌上,接着用自己肩上的长巾贴心地拭干董里脸上的细汗。
董里闭着眼睛,嘴角忍不住露出惬意的微笑。
“将军,坐下尝尝我刚沏的茶,看看味道如何?”陈萋萋挽着董里来到桌前,从茶盘中拿出两个白玉茶盏,斟了大半盏茶递到董里手中。
董里微微呷了一口,颔首说道:“小姐这茶,沁人心脾,董里这辈子还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呢”
“嘻嘻”陈萋萋莞尔一笑,“将军过奖了,将军要是喜欢,我天天沏给将军喝!”
“让我瞧瞧你脸上的伤咋样了”
陈萋萋闭着眼睛,轻仰下巴,顺从地往董里身边一侧。
董里看着她脸颊上的伤口已经快要愈合,才放心地点点头,又情不自禁地在她的朱唇上轻轻一啄。
陈萋萋微微一笑,并不睁开眼睛,而是缓缓倒在董里怀中,柔声说道:“劳将军挂心了,昨儿个温少勤从宫里带来了好些个灵药,说是颐阳宫里常年都备着呢,再等个三五日,我脸上就能恢复到之前一般水嫩”
“哈哈”董里搂着陈萋萋笑道,“这个温少勤倒是会说话,对了,今儿一早,我路过颐阳宫的时候,见到虎子了。”
陈萋萋一听虎子,马上从董里怀中爬起来,迫不及待地问道:“啊虎子,你见到虎子了,他好不好,有没有哭,有没有被太子欺负,有没有说想我”
董里见陈萋萋一脸焦急,当即说道:“颐阳宫里的膳食要比咱将军府强不知道多少倍呢,这才两日不见,我都觉得虎子又长高了一大截,他说皇后娘娘专门为他请了一个太傅,每天都叫他学问呢虎子还说,皇后娘娘告诉他,他还要在宫里待够七日,七日后,国公大人就会回京,到那个时候,他就和国公大人一起回府拜见小姐你呢”
陈萋萋听着董里给自己转达虎子的话,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自脸颊滑落下来,董里连忙伸手拭去,柔声道:“小姐虎子一切都好,你不必伤心难过,眼泪湿了伤口,容易留下疤痕,虎子见了肯定担心呢”
陈萋萋啜泣了几声,便忍住了,说道:“虎子好着就行,好着就行我昨晚还梦见他哭喊着到处找我呢将军既然亲眼见了他,我这悬着的心便稍稍放下了些”
董里点了点头,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道:“小姐虎子说的七日后国公回京是怎么回事,难道皇上改变了注意,要将国公大人从涅槃上接回来了?”
陈萋萋假装不知情,蹙着眉毛反问道:“宫里的事我哪知道将军这两日还是没有见到皇上吗?”
董里失望地摇了摇头,说道:“皇上还在提防着我不过,今日虽未传我上朝,却吩咐身边的姚公公,命我守在大安殿门口,直至退朝后,姚公公又出来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姚公公说:皇上听说将军把令公子送到了颐阳宫,陪太子玩得很好,龙颜大悦,着董将军亲自率兵,巡视京城中是否混进外域人士,一单查实,即刻押入大牢,交刑部审理。”
陈萋萋“噢”了一声,说道:“这样却是极好,将军便能天天喝到我沏的热茶了。”
“多谢小姐”董里听了,心里好似被注入了蜜糖一般,他望着陈萋萋说道:“小姐这几日就乖乖待在府里养伤,七日后,等虎子回来,我带你俩去南山上看枫叶去。”
陈萋萋微微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盏浅浅的喝着,可她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了。
“七日仅剩七日了难道我和虎子只能再活七日吗?”陈萋萋内心呐喊着。
“我不要我的儿子的性命被别人操控,我一定要救他”
董里见陈萋萋神色突然变得十分黯淡,关切地问道:“小姐还有什么心事吗?”
陈萋萋微微一怔,说道:“哦我适才在想关于国公大人回京的事,虎子一定是听皇后娘娘说的,将军难道没有听到吗?”
董里知道,一旦顾北回京,自己和陈萋萋的谎言便不攻自破,想必她正为此事焦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