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听得荡气回肠,只见顾北与段岭举杯,仰脖饮下。“畅快!”烈酒入喉,段岭禁不住大喊一声,“众爱卿,你们都听到了吧,国公大人便是朕的朋友朕对不住他,对不住他啊”
“皇上龙体欠安,实在是不宜饮酒,老臣愿替皇上代劳!”一直蒙在鼓里的戚楚先从座椅上站起来,拱手朝段岭说道。
段岭点头说道:“既然戚相爷有心,那就赐酒,你我君臣一场,该把这最后一杯酒喝了。”
“皇上且慢!”戚楚先抬头看着段岭,“皇上,老臣有一事不明今日皇后娘娘奉皇上旨意,召老臣重登大安宝殿,老臣这一来,瞧着皇上又是退位又是饮酒,老臣这心里实在是忐忑不安啊,还请皇上明示。”
顾北见段岭此时的脸色愈加苍白,便放下手中的酒杯,拱手说道:“皇上请用膳!刑部尚书大人,上前来,给大家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皇上是如何被人下毒暗算的禁军统帅董里,也上来说说,还有御膳房的掌事,也一并上前。”
顾北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皆大惊失色议论纷纷。
董里一直站在人群中望着顾北又是陪皇上饮酒又是照顾皇上用膳,以为皇上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刚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大大喘上一口气,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再瞧段岭,已经从盘子里撕下一根鸡腿,递给身边的太子段瑞:“瑞儿,你边听他们说话,边陪着朕把这只叫花鸡吃了这叫花鸡啊,是父皇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段瑞毕竟年幼,没有察觉到段岭的身体已经被剧毒侵入了五脏六腑,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他伸手从段岭手中接过鸡腿,说了一声“谢父皇”,哪里还管得着下面的朝臣在说什么,和段岭一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朝臣已经跪倒一片,惊恐地望着顾北面前的三人:禁军统帅、刑部尚书、御膳房掌事。
只听董里颤声说道:“国公大人皇上前几日是吃过夫夫人是陈萋萋送给我的膳食,可是太医们和刑部的人都已经鉴定过,每样菜都无毒,尚书大人,你也是亲自尝过了每一道菜的,你的身体可有异样?”
如今北国的刑部尚书是苏承武一手提拔起来的,名叫楼大冲,五十上下的年纪,为人干练老成,一双明睿的眼睛能洞穿人心。
楼大冲上前朝顾北深施一礼,说道:“国公大人,下官楼大冲初来刑部月余,主查皇上中毒一案,董将军夫人那日提到虎豹文房的膳食,下官每样菜都尝了一遍,至今身体无异样,而且,当日皇上察觉身子不适后,下官便第一时间赶到虎豹文房,盘中菜肴尚冒着热气,并无掉包的迹象。下官可以断定,董将军的膳食,是绝对安全的。”
御膳房的掌事一听急了,连忙上前跪在殿前,朝顾北说道:“国公大人下官手上经过的一切膳食,都是安全的,皇上吃了这么多年,龙体康健,精神焕发,顾大人可以亲自过去查验,下官已经将这一个月内所有的当值都召集到一起,等刑部楼大人一一盘查。”
“皇上!”顾北转头看着段岭说道,“皇上心里应该最清楚,皇上不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出凶手到底是何人指使!”
段岭用锦帕擦了擦嘴,轻轻地咳嗽起来,鲜红的血从锦帕中渗出来,流得满手都是,顾北朝段岭身边的太监使了一个眼色,这位太监马上抱起太子,转身走向后殿。
戚楚先更是慌了神,不顾君臣之礼,连走带爬来到段岭身前,抱住他的瑞颤声说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请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顾北也来到段岭身边,握住他的手腕,又一次将真气注入。
段岭惨笑一声,说道:“没用了没用了戚相爷,朕今日召你前来,只为一事,你该知道是什么吧,劳烦戚相给大家讲清楚,免得他们日后疑神疑鬼。”
“喏”
戚楚先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对跪在皇帝面前的文武大臣们朗声说道:“各位大人,这些年,我北国大军的铁骑横贯东西,纵穿南北,所到之处,敌军无不闻风丧胆,俯首称臣。各位大人皆知,我戚楚先一直手握北国的调兵虎符,唯有此虎符,方能率领大军攻守兼备,所向披靡。”
众臣纷纷点头。
戚楚先接着说道:“诸位不知道的是,先帝当年得独隐山人妙计,击溃狄戎国之后,兑现了与独隐山人的承诺,这个承诺便是从此天下无虎符!”
“啊”众臣一听,几乎惊掉了下巴,心里疑惑不解。
戚楚先又道:“无虎符,并非让咱北国刀枪入库,任人宰割,而是将那块乌漆嘛黑,冷冰冰的虎符,换成了活生生的人,这个人便是,你们眼前的国公大人:顾北!”
“啊”这下,大安殿里又炸开了锅,众臣看着顾北,就像看着一个怪物一般,又惊又怕。
这时,段棠说话了。
“众爱卿,先帝此举,当初实属无奈,如今看来,北国一统天下,民富兵强,独隐山人的一番苦心,终究成全了天下百姓啊。”
段岭说完,又是一口血喷向空中。
“皇上”
段岭摆摆手说道:“众爱卿莫慌,朕自知挨不过今日,好在国公大人不计前嫌,从涅槃山赶来,以真气护住朕的心脉,能让朕和众爱卿说上几句话,朕心甚慰啊。”
三军统帅罗恕连忙上前,站在朝臣面前说道:“诸位大人,皇上并非有意将国公大人囚于涅槃山,国公大人那日独自上山,皇上瞒着天下人,和本帅一同前往涅槃山,皇上不会水,本帅用绳子捆在皇上的腰间,将皇上拖进冰冷刺骨的涅槃河水中皇上全身湿透,他突然想起戚相爷的话:顾北的血肉之躯,乃是北国的调兵虎符,而今天下宁定,皇上若还将虎符留在身边,难免有血光之灾斟酌再三后,皇上又和本帅悄悄返回了京城。”
顾北握着段岭的手低声问道:“皇上,你真的来了?”
段岭嘴角笑了笑,点头说道:“是的,那天晚上,漫天星辰,朕躺在湍急的河水中,被吞没了好多次,朕的心里,真的怕了,戚相爷的话如雷贯耳,朕上岸后,又退缩了”
“我不怨你皇上,一国之君,怎能为我命丧涅槃河?戚相爷告知我,我就是师父安置好的调兵虎符时,内心十分矛盾,感觉被欺骗,被利用涅槃上这些日子,我相通了,可是来迟了”
段岭突然眼睛流下两行热泪,说道:“顾大哥,我不想死,我害怕你松手”
“我不会松手”顾北紧紧握住他的手腕,“皇上,你告诉大家,是谁加害于你?”
“罢了罢了朕一人死了,天下还是这天下,何必计较他人”
段岭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渐渐地,只听见他的喉咙中轻轻地吐出一句:“你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对不起”
一代贤王就此陨落,年轻的北冥王,带着深深的遗憾,死在了文武百官的面前,死在了他指点江山的龙椅之上。
“皇上”皇城丧钟齐鸣,哀乐震天!
颐阳宫的欧阳依依,神情落寞地坐在台阶上,宫女们不敢上前劝说,远远地看着皇后娘娘,欧阳依依仰着头,看着灰色的天空,喃喃自语:“傻子我真的想你了,我把他杀了,因为我要来陪你了,我再也不愿在这深宫中多待一刻,这里太不好了你来接我走吧”
云端,谢柄文咧嘴笑着,朝欧阳依依眨眼、挥手。快眼看书kuaiyankanshurg
“柄文,等我”欧阳依依心里叫了一声,回头朝宫女们喝道,“转过身去!”
宫女们连忙背过身,欧阳依依趁着这当儿,从怀中取出一刻鲜红的药丸吞下,而后靠在廊柱上,呆呆地说道:“好了,我来了,你快点来拉我一把”
宫女们背着身子瑟瑟发抖,殊不知,欧阳依依的双眼,已经慢慢地合拢了,她们这些年中,从没见过皇后笑的如此灿烂。
世间情爱大抵如此。
那个刻骨铭心的眼神,在可望而不可及的岁月里,会慢慢吞噬人的灵魂,至死不休。
戚楚先杵着手杖,站在偌大的皇城中央。
这是他此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如此渺小。
独隐山人,这个他唯一的朋友,同时也被他视为唯一的敌人,他们俩曾在“功臣身退”和“流芳百世”这八个字上,产生了急烈的冲突,后来,一人归野,一人入朝。
戚楚先不甘心,他自知自己无法达到独隐的境界,紧握着北国调兵虎符,维持着北国一方安宁。
可是,天下风云,岂能由一块虎符操纵?
这时,顾北无声无息地来到他的身前,俩人一同凝视着大安殿耸入云端的琉璃飞檐。
“前辈”顾北说道,“师父的锦囊,该还给我了吧?”
戚楚先轻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白色布包。
这布包似乎已经有些年成了,上面绣着的“北”字本事金色,如今已经褪成了褐色,白色的布料也变成了暗黄。
“拿去吧”戚楚先将布包伸过去,“顾北啊,老夫这些年,每天夜里,都要将它拿出来瞧上一瞧,方能睡得安慰,你可知为何吗?”
顾北从戚楚先手里接过布包,心中一热,紧紧将它攥在手里。
这个布包顾北紧紧握着,强忍住打开它的冲动,听戚楚先把话说完。
“独隐他恃才傲物,睥睨江湖,老夫不服,就想看看这个老家伙的笑话谁知他命短,撒手人寰,老夫看不到他的笑话,那就看看你的也无妨。”
“戚相”顾北侧脸看着戚楚先,问道,“你们四人,齐名于天下,何来笑话之谈?”
“哈哈”戚楚先笑道,“老夫问你,你将平南王段王爷囚于地宫,不也是为了看他的笑话?”
“段棠他一心想着篡夺皇位,我身为人臣,只能将亲情摆于国事之后,戚相怎会拿他说事?”
戚楚先道:“独隐叫你下山,难道他一心只想着统一天下他难道就没有觊觎老夫手中的调兵虎符,让你这个得意门生,制衡老夫,而后叫老夫死的明明白白,承认他独隐说的全是对的,老夫只是一只朝廷的鹰犬,一生苟且,毫无建树?”
“戚相何出此言?”顾北说道:“前辈一生为北国呕心沥血,朝野上下,无不奉前辈为朝堂圣人,前辈三朝为官,手上走过的奏折,能堆满半个尚书房,百姓们对前辈爱戴有加,祠堂修了一座接一座,试问北国历朝历代,那位宰相敢担当如此殊荣?”
戚楚先瞥了顾北一眼,说道:“这是独隐教你,让你来嘲笑老夫的?”
“师父在子微山上,从未提起过前辈!”顾北说道。
顾北突然闭上嘴巴,将手中的布包塞到戚楚先手中,快步朝大安殿走去。
戚楚先在他身后大喊:“顾北,你难道不想看看,这锦囊里面,到底装了何物?”
顾北边走边说:“戚相爷请先回府,顾北改日再来拜见布包在戚相爷手中,戚相能睡得安稳!”
戚楚先气恼地将手杖在地砖上狠狠杵了几下,看着顾北的修长的身影迈进了大安殿的门。
文武百官还跪在地上,缅怀着已经躺在灵柩中的北冥王段岭。
顾北站在门口,朝董里挥手,董里快步前来。
“国公大人”董里躬身说道。
“皇后为何没来?”
“颐阳宫应给早已得到了消息”
“太子何在?”
“正在后殿安抚。”
“好,你亲自去趟颐阳宫,请皇后前来。”
“遵命!”
“董里!”顾北拍了拍董里的肩膀。
“国公大人”
“陈萋萋和虎子,还住在你的将军府内?”
“回国公大人萋萋和虎子奉皇后娘娘之命,三日前启程,去川西措卡寺为国祈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