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涛涅盘河,顾北一叶扁舟,驶向对岸。
这次,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奔赴大殿。长缨在那里等他。
涅盘山上数千人,神情肃穆庄严,萧瑟的秋风吹动满山的黄叶,清冷中夹杂着万千繁芜的愁绪,人人内心泛着几丝悲凉。
“缨儿”顾北上前拉住长缨的手,见她脸色红润,便知自己走后的这段日子,她在涅盘山上过的还算不错。
“夫君,明日就要立秋了,你若再不来,我已经准备上京找你去呢。”长缨拉着顾北的手撒娇。
顾北深情地笑了笑,来到大殿正中,环视了一圈殿内之人,发现一个一个都是生面孔,于是笑问长缨:“缨儿,这些人”
“他们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国之栋梁这是名册!”长缨将一本厚厚的名册递到顾北的手里,顾北翻开一看,只见名册上详细记录着在场之人的详实情况,顾北搂着长缨的肩膀,柔声说道:“缨儿,辛苦你了”
万千言语,长缨只要这一轻轻的搂抱。
“夫君,我已经让人将大殿内的一些金银散发给在册之人,明日一早,他们便动身返乡,夫君你给大伙说说”
顾北颔首,转身朝大家说道:“诸位都已听闻北冥王驾崩,新帝即位一事,皇上临终前,将幼主托付于我顾北。我后来一想,北国的天下,岂是我顾北一人能够打理得过来的,于是心里萌生出提携诸位,曳笏大安殿的想法。缨儿与我心意相通,早在我回来之前,已经将诸位一一登记造册,省去我很多麻烦,这封名册,我会在诸位返乡后细细查阅。”
顾北接过长缨贴心递来的茶盏呷了一口,接着说道:“诸位拿到银两后,早些回家与亲人团聚,待我返京后将这封名册与新帝商议后,诸位便会接到圣旨,入朝为官!”
“多谢顾大人提携,我等感激不尽”殿内众人齐声回应。
顾北抱拳施礼,微笑着说道:“都说归心似箭,我知道诸位的心早已飞到了各自的故乡,我也不做挽留,今日天色尚早,现在,诸位便可收拾行囊下山了!”
众人没想到顾北竟会让自己即刻下山,忙拜倒在地,称谢道:“国公大人体恤我等,我等定不负大人苦心,全力辅佐新帝,视百姓为父母,恪尽职守,与顾大人携手打造我北国盛世!”
“好!”顾北朗声说道:“诸位,就此告辞,来日咱们京城再聚!”
“顾大人告辞,夫人告辞!”
众人纷纷拜别了顾北和长缨,他们的行囊早已收拾妥当。离乡数年,没有人再愿在山上多待一晚。不到一个时辰,山上的人已经离开了大半。
顾北搀扶着长缨来到大殿外,看到仍然有不少人徘徊在殿外,顾北知道,他们看到名册上的人回乡后,担心自己还会被留在山上垦荒种地,一个个愁眉苦脸地等着顾北出来。
“缨儿他们的银两发放了没有?”顾北问道。
“没有”长缨回答道,“我精力有限,山上人数太多,就把他们先搁置下来,等夫君你来。”
顾北心里十分感动,便朝长缨身边的几个护卫说道:“劳烦几位兄台扶缨儿到屋内歇息片刻,我随后就到。”
“遵命!”护卫护送长缨走向偏殿。顾北朝在场的其他人说道:“诸位等得着急了吧你们先到各自的房舍内收拾行囊,而后到膳食房前列队领取返乡银两!当然,有些不愿下山者,请随我到膳食房帮忙发放银两,顾北不慎感激!”
顾北说完后,众人议论纷纷,不多时,大部分人转身离开去了自己先前的房舍,约有二三百人留了下来,随着顾北身后来到膳食房门前的空地上。
顾北站在膳食房门口,面向他们问道:“你们决心要留在山上呢?”
其中一位年近稍大的老者上前,躬身施礼,说道:“顾大人,我们这帮人,早在来涅盘山之前,已经倾家荡产,随行的一些亲人,已经死在了那该死的兰花坑中,如今无家可归,还望顾大人莫将我们赶下山啊”
顾北笑着回道:“诸位既然想在涅盘山上安家落户,当真是再好不过了,涅盘山怕是也舍不得你们离开啊。话说回来,留下的人,一定要和睦相处,以兄妹相称,说不定往后啊,我和缨儿,还有皇上也会来此山,看望大伙呢!”
众人一听,忙叩首道谢,在顾北的安排下,给陆陆续续前来领银两的人逐一发盘缠,寒暄告别。
日渐黄昏时分,偌大的涅盘山上,走得只剩下顾北长缨和决定留下的二百多人了。顾北和长缨用完晚膳,相拥躺在卧榻上缠绵。
俩人耳鬓厮磨,不羡鸳鸯不羡仙。
“缨儿咱们明日动身回京吧,府里的下人们都等着服侍你,盼着国公府添丁呢。”
长缨甜甜地笑了笑,说道:“夫君,难道你真的将段棠忘了?”
顾北咬了咬嘴唇,轻叹一声,说道:“我等你告诉我他的消息,你不说,我便知道他造孽太多,你已将他”
“哪里话?”长缨打断他说道,“我可是为咱的孩子积德,不然早就将他活埋在地宫了夫君,你猜猜,他现在在哪儿?”
顾北疼爱地刮了一下长缨的小鼻子,说道:“难不成还在地宫?”
“早就溜出来了咱们都能从川南的地牢里逃出来,区区一个装满金银珠宝的地宫怎能关得住段棠啊?我把他和王猛关到一起了!”
“王猛?”顾北失声问道,“就是那个心狠手辣的畜生王猛?”
“没错!”长缨说道,“真是杀了灵儿姑娘的王猛,不过,他们俩相处得倒是愉快,你这个做大哥的,要不要去瞧瞧他们呢?”
“我正有此意,缨儿,你稍微歇息片刻,如今护卫们都下山了,你一人呆在这里,可要当心点。”
“夫君放心,要不是里头的气味着实难闻,我便随你同去。”
“缨儿,我很快就回来。”
顾北翻起身,将桌子搬到卧榻前,又在茶盏里盛满水,将长缨的被衾拽好后,吻着她的额头说道:“缨儿先睡,我去去就来。”
“夫君去吧,段棠也是可怜之人,他的余生,你还是仔细斟酌后再做决定,切不可意气用事,毕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知道了。”
顾北关上房门,来到大安殿门前,准备推门进去时,顾北犹豫了。
他心事重重地坐在石阶上,仰望苍穹上的繁星,那么浩瀚神秘,人在苍穹之下,又是何等渺小啊。顾北想起罗恕说过,北冥王段岭当初在涅盘河中,身处冰冷刺骨的河水,仰望群星时,心里萌发了放弃自己的念头。
那么,这次,他是该放弃段棠吗?
“娘”顾北喃喃自语道,“您说我该怎么做啊,该如何拯救棠儿啊?”
苍天无语,山下却隐约间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
顾北飞身来到长缨的卧房,推开门一瞧,发现长缨已然睡熟。
“唉”顾北叹了一口气,和衣躺在长缨身边,将她搂住,蹙着眉头想刚才听见的山下嘈杂的人声。
“难道他们没有离开,和山下的守军起了冲突?”顾北思忖道,“不应该,两个时辰前,我和缨儿亲眼瞧见大伙都离开了,是剩少量守军在忙碌恢复军队扎营破坏了的天地。”
“莫不是山下百姓前来闹事?”顾北又想,“也不应该我上山之前,专门给泗水知府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安定民心,军民共同恢复涅盘河畔的农田”
顾北侧过头看着长缨,只见她鼻息均匀,显然睡得十分香甜。
“缨儿”顾北轻轻唤了一声。
长缨没有醒来。
她已经有好久没有在顾北的怀里如此安稳地睡觉了。
顾北又怕自己吵醒长缨,睁着眼睛等了半晌,山下的喧闹声更加密集了,他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将长缨的脑袋扶正,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拉开们走出去,又轻轻关上门,伏在门上侧耳聆听,长缨果然没有被自己吵醒。顾北如释重负地来到院中,暗暗提起真气,纵身跃上了大殿顶部。
从这里能看到山下。
顾北不看则已。一看,登时怔住了。
只见山下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无数盏手提灯被人举在头顶,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圈的中央,由无数盏等组成一个四方四正的“北”字。灯火闪烁,人声鼎沸。
顾北竖起耳朵仔细辨认,山下之人似乎在齐声高呼:“金银聚泗水,忠义照乾坤。”
“这又是唱哪一出?”顾北疑惑不解,纵身跃下,准备下山一探究竟,回头又一想:我不能将缨儿一人留在这空荡荡的山里,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吧
于是顾北重又躺在了长缨身边,连日来的纵马赶路,让顾北有些疲惫,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想山下之事,果然不多时,他也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等顾北醒来时,天已大亮,他动了动身子,接着长缨也醒了过来。
“呀”长缨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满足地说道,“好久没有睡这么舒服了夫君你睡得好吗?”
顾北也扭扭脖子伸伸胳膊,打着哈欠说道:“有缨儿在我身边,我都懒得起来了你听听外头这清脆的鸟鸣声,婉转动听,也就曳浪湖能和涅盘山相比了。”
“嗯”长缨说道,“夫君,你昨日解散了山上众人后,涅盘山的清晨果然清净的不少啊,我们再睡会儿吧”
说道“清净”,顾北突然想起昨夜山下发生的事,便问长缨:“缨儿,你听没听过这么一句话:金银聚泗水,忠义照乾坤。昨夜我隐约听见山下举灯高呼,却不知因为何事!”
“坏了!”长缨猛地翻起身,蹙着眉说道,“我咋把这事给忘了呢!”
“什么事,缨儿?”顾北也坐了起来,问道。
“当初你被段岭弃在涅盘山上,我自己又无法上山,董里怕我回京后遭遇不测,叫我换上兵士的衣衫留在了泗水,那二十来天,我一有孕的女人,真是没日没夜地哭。后来,我一气之下,传出密信,召集北国长缨帮的势力,约在立秋这天,齐聚泗水,前来解救夫君你,向段岭套一个公道谁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顾北看长缨急得快哭了,连忙安慰道:“缨儿这事不能怨你,你我这就下山,给他们把事情说清楚,让大伙散去不就得了。你别自责,来我服侍你更衣”
长缨见顾北没有怪罪自己,便说道:“那咱们赶快收拾下山,莫让他们引起百姓的恐慌。”
说话间,二人快快地收拾妥当,顾北刚要拉开们往出走,只听门外有人禀报:“报国公大人,戚楚先大人送来一封密信,请大人国目”
“戚楚先?”顾北纳闷地拉开门走出去,只见两名信差跪在门口。
“起来说话!”顾北客气地请他们进屋,两名信差道谢起身,跟着顾北又来到屋内,见到长缨,连跪下施礼:“小的见过国公夫人”
长缨问道:“你们是替戚相爷送信来的?起来吧”
“多谢夫人!”其中一名信差从怀里掏出一封未开封的信笺放到桌上,躬身说道:“国公大人,信已送达,我俩得尽快回去复命,不便久留。”
长缨看着风风仆仆的俩人,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桌上。
“二位辛苦了,这点盘缠拿着路上喝茶”
“多谢国公大人,多谢夫人小的们告辞了!”两名信差捡起银子,又一番施礼后才退了出去,脚步不停地往山下走去。
顾北拿起戚楚先遣人从来的密信,捧在手里颠了颠,问长缨:“缨儿戚相爷突然派人来信,按照他们二人的脚程,也就是我前脚离京不久,他便写了这封密信。你能猜出密信上说的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