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听兮与兔兔一前一后闪离此处庭院,无人察觉。
一人一兽追随冥冥中的指引,来到方宅最西面的一处紫竹林。
蓦地,眼前离奇改换了画面,紫竹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索桥,延伸至看不到尽头的远方,桥下是未知的深渊,两旁翻涌着朵朵云雾,茫茫一片,不知来处的寒风,狂舞凛冽。
华听兮感到却诛剑的召唤愈发强烈了,兔兔也更加确信玉雪山就在前方,撒开腿便蹦到桥上,眨眼间,迅疾的身影便消失在云雾中。
华听兮一脚踏上桥头,一步步向前,不曾回头。
而就在他们进入后,索桥、云雾、深渊……都如沙砾被风吹散般,凭空不见。
重新出现的,又是那片紫竹林,一切仿佛都没发生。
……
另一边,锲而不舍的花无怨,在鸿图的掩护下,终于闯入了华听兮曾睡过的房中。
花无怨发现空无一人,心中失望,正要到别处找,然秋沧景留下的暗卫已追随而至。
为首之人本欲将花无怨驱赶出去,却不想发现床上并无华听兮的身影,他预感不妙,果断无视花无怨,指挥道,“找人。”
所有暗卫霎时有序分开,在附近搜查。
花无怨与鸿图被留下了,突兀地站在原地。
鸿图道,“陛下,长公主……可是跑了?”
花无怨低着头,心中纷乱,更多的是难言的恐惧……她是不是不想见他,刻意躲着他?
……
方宅内微起波澜,而方宅外,整座怀清城,已经变了天。
固安大营。
帐内,镇守怀清城的宋将军正跪地听旨。
来传圣谕的人,乃是秋宁皇身边的张公公,随他一同来的人还有莫江水,无非就是宣读对秋沧景的诛杀令,“……钦此。”
宋将军恭敬地跪在原地,不知是否因太过震惊,愣是许久没有接旨。
帐中还有几位副将,竟都似乎没觉得宋将军此举有什么不妥,安静地仿佛不存在。
气氛诡异。
就在张公公冷下脸色想要张口的时候,宋将军终于道,“末将接旨。”
秋沧午坐在一旁,脸色苍白虚弱,不久前他被秋沧景重伤,原本不该这么快下地,但他报仇心切,不惜用了虎狼之药,也要强撑着起来弄死秋沧景!何况又是诛杀令这样的好机会!
他催促道,“宋赢,即刻封锁各大城门,领兵出发,踏平方宅,诛杀秋沧景!”
宋将军垂着眼睛,“是。”
秋沧午在侍从的搀扶下起身。
宋赢道,“殿下贵体有恙,当以自身安危为重,还是不要同往了。”
“本皇子是诛杀使!岂有不到场的道理?”
秋沧午强势离开营帐,莫江水起身随同,“我会照顾五殿下。”
宋赢看向帐中旁观至今的沈峥,“首辅大人,末将先行一步。”
沈峥红衣端坐,身上穿着最热烈的颜色,却是凌霜青竹之姿。
他目光幽沉,“宋将军这便走了?明国公可一直在惦念你。”
怀清城守将宋赢是明国公的人,这在秋宁国权贵圈并非秘密。
而方才宋赢接旨前的异样,令他有些在意。
宋赢面庞黝黑,但五官俊秀,七分草莽之气,三分书生之意。
他听得出沈峥的试探,不卑不亢道,“末将当不得明国公惦念二字!何况国公大人正在为丧女之事伤神,末将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扰……首辅大人,告辞。”
先前华听兮将秋沧景带走后,在场的蓝枫、蓝之灵与婉娘便趁机溜走。
蓝枫自知已经暴露,无法再用苏双菡的身份隐藏,当然不会再回到明国公身边,而是马不停蹄逃往城外!
明国公得知苏双菡早已被蓝枫夺舍回不来了,一面派了人抓蓝枫,一面……只想静一静。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出现在营帐中。
沈峥看着宋赢离去的背影,并不放心,亦跟了上去。
他不放心宋赢的忠诚,更不放心……华听兮的安危。
……
大军包围方宅。
弓兵上前,一轮箭雨轰炸。
方宅院墙之上,出现一片黑衣人持剑反击抵抗。
秋沧午、莫江水、张公公、宋赢、沈峥,高坐于马上。
不过片刻,府门打开,秋沧景走了出来,一袭白衣,气势逼人,高贵难言。
他一出现,万千精兵强将已不够威武杀伐,地面血染的色彩已不够刺激人心,灰白压抑的天空已不够冰寒,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没了存在感。
秋沧景瞬间就成为了此处的中心,耀眼、强大、屹立不倒。
秋沧午嫉妒地眼红,身上的伤口更是痛地钻心。
他脸色狰狞,转头看向宋赢。
宋赢如他所愿,打马上前,气势汹汹逼进秋沧景,在他一丈远外翻身下马,然后单膝跪地,双手将宝刀呈上,一声嘶吼响彻整座怀清城
“宋赢参加殿下!愿殿下洪福齐天,泽被苍生!”
几位副将追随宋赢,跪地,“愿殿下洪福齐天,泽被苍生!”
万千将士齐声,“愿殿下洪福齐天,泽被苍生!”
震颤天地的喊声,久久不绝。
秋沧午喷出口口鲜血,压根停不住,气到晕厥。
张公公已然绿了脸色,满是皱纹的脸活像裂开的苦瓜。
莫江水呆滞如鸡,平生从未像此刻这般震惊过,脸上丑陋的疤痕都多了几分可爱。
沈峥攥紧缰绳,直直看着秋沧景,脸上摆不出情绪,“殿下这是要……反?”
眼下追究宋赢的倒戈已没有意义,如今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秋沧景有兵、有人、有财、有怀清城,只要他想,可自立为王!秋宁国就会被割裂!
沈峥此时此刻反而更冷静了,他怎么忘了,在未发生屠城悲剧之前,秋沧景稳居太子之位十几年,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克己守礼,恩威并施,是秋宁皇想挑错都挑不出来的继承人。
他在所有人心中,完美无缺,就像普照天下毫无杂质的圣光,也是黎民百姓相信的守护神。
唯一的污点就是三年前屠戮怀清城,致使万民血流成河。
但这不完全是他的错。
更不能就此抹掉秋宁国民心中的拥戴!
“反?”
秋沧景低喃一声,不置可否,斜飞的凤眸里一片幽暗冰河,他未理沈峥,转身进入方宅,“一刻钟内,滚!”
府门关上,明明是不甚坚硬的木门,却因为里面的人,硬觉得犹如铜墙铁壁!
宋赢手中宝刀未出,秋沧景说一刻钟那就一刻钟,“几位,请吧,再不走,恐怕就永远离不开怀清城!”
……
华至云此刻完全论为秋沧景的迷弟!太威风了!
想想之前他还认为秋沧景是丧家之犬,现在他只想扇自己两耳刮子!叫你有眼不识泰山!
华至云跟在秋沧景身后,一脸崇拜。
不远处,一人影如风出现,禀报道,“主子,蓝枫三人抓到,照魂琴也已找到。”
“嗯。”
蓝枫、蓝之灵与婉娘想跑,秋沧景可不会让他们如意,夏尊算计他的一笔笔账,他都要千倍讨回来!
既然照魂琴才能真正杀死他,秋沧景自是要将蓝之灵与照魂琴掌控在手中。
须臾间,又是一道人影出现,跪地不起,当即就道,“殿下,华大小姐不见了。”
秋沧景眼睫一颤,目光霎时破碎,手指僵硬地好似不是自己的,“你说什么?”
……
书房内,所有与华听兮相关的人都在。
秋沧景坐在檀木椅上,半晌没有动,连目光都不曾变过,周身散发的低气压令人窒息。
凭秋沧景的精锐暗卫,以及华听兮的身手,不可能毫无打斗痕迹地被人掳走了,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便是她自己想离开方宅!
原本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秋沧景再想将华听兮绑在身边,也不会剥夺她自由进出的权利,但问题在于她走得无声无息。
这难免不让人多想。
华至云扛不住这等压力,整个人缩在一旁,忍了许久终是忍不住,站出来缓和气氛,傻笑几声,“哈哈……哈哈……你们不要想太多!我阿姐肯定没事,说不定她有什么急事先去办了,再等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们……还是该干啥干啥吧。”
华至云噼里啪啦一顿乱说,没有换来任何一个人的眼神,这让他十分尴尬。
容泉做为华听兮身边的第一亲信,对于她的失踪并不是很着急,缓缓开口,“她只是不见了一小会儿而已,再等等。”
说罢,他小心地看了眼一个比一个脸黑的花无怨与秋沧景,“实在不必……杞人忧天。”
……
一天一夜过去,华听兮仍然没有出现,就连容泉都有些慌了。
夜色无声,秋风寒冷,呼啸的高空中偶然飘过几片泛黄的枯叶。
秋沧景站在假山高处,依然是那身白衣,岿然不动,气沉如海,如果不是墨发与衣袂被吹起飞舞,还会以为他是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人。
花无怨披着厚斗篷,出现在他身后,冷不丁开口,“华听兮真的走了,因为她想离开你。”
秋沧景回头,眯起双眼,残忍阴戾,“嘴不想要,本殿可以帮你砍了。”
花无怨冷冷一笑,“孤且问你,四年前十月的最后一日,你是否去了蓝麒国东叶山谷……的神女殿。”
蓝麒国东叶山谷,曾是神女殿出现的地方。
秋沧景眼神锐利如刀,审视花无怨。
“看来孤说得没错。”
花无怨继续道,“孤的阿姐,也在那一日误入神女殿中……与你不同的是,她死在了那里,而你却活着出来!”
“想知道我阿姐是谁吗?又想知道是谁杀了她吗?”
花无怨满眼怨恨,凶恶如狼,走近秋沧景一步,“又想知道她死后,因为神女殿的力量,重生在谁身上吗?”
花无怨意有所指的句句逼问,聪明如秋沧景,又岂会听不明白!
他冰雪般的面庞,白如纸,就连红艳如花的唇色,都似枯萎三分。
“秋沧景,你说她凭什么会和害她性命的仇人,毫、无、芥、蒂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