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成为泰安巡捕的时候,我曾许诺,这一生遇见天下不平事,再也不用思考能不能拔刀相助了。
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用手中的剑,去衡量是非公断了。
去为天下人讨一个公平的说法。
可是,终究还是我太天真了。
泰安的王法说到底,只不过是对普天之下的平民百姓颁布的,所谓的律法,对富贵官权之人又有何用?
当我手中的剑,不再为了正义而出的时候,我觉得我就已经死了!
成了泰安巡捕,我却是受到更多的不能出手的理由。”
李避能懂沈知忆的心结,但是能懂却不能解。
世间再好的郎中,也解不开人心中的破劫。
闭眼,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沈知忆咬着下嘴唇,继续道:
“我沿着各地居民丢失孩子的路迹,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府门之。
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每天都会有数以百计的箱子被送入那里,然后再送出。
好奇之下,我打开这些箱子,没想到其中竟然全是活人!
女人和孩童居多,男子也有,但皆是肤白气虚者。”
李避捏住了身边的门框,一字一顿道:
“是何人的府?”
“夔州武安侯……”
李避一怔,四侯之一的武安侯萧君赫?难不成此人也和毛巾会有着勾连?
沈知忆圆胖的脸多出了一丝愤恨,他握紧了插在地面的长剑道:
“有那么一瞬间很悔恨自己的身份,我若不入这片江湖该多好,寻一个地方的衙役,安心一世该是多好?
偏偏我成了走遍天下的泰安巡捕,原来这庙堂的黑暗,比之江湖一点不少,有过之而无不及。”
重重地一拳锤在地面之,沈知忆将心中所有的抱怨一口气说了个通透。
他本不该对着陌生人说出这般心伤的,可面对大师虔诚的模样,却是让沈知忆没有丝毫避讳。
尽管李避的心头对沈知忆的身份保留怀疑,但是他的表情可不似伪装。
人最恨的,不就是活成了自己憎恶的模样么?
“所以,今日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这庄稼汉是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人?
是了又如何呢?一口气杀进去,杀了萧君赫就能从根本解决所有的问题了么?”
沈知忆双眸震动,他可没说武安侯的名字,看来身旁的戒避大师也对这江湖的势力有不少了解。
“还请戒避大师指教!”
“泰安巡捕本身没错,只是你们履职的能力被人横向隔断了而已。
天子难道不知道他的命令落于地方就会被克扣么?
便是何运鸿亲自朝去为西域的将士要郎中,皇宫亲派的御医,真正能到雁门关的,连一个都没有!
这些诸侯变成了第二皇、第三皇,再励精图治的圣旨命令也毫无作用。
这便是联军打下的江山弊症所在。”
沈知忆没想到戒避大师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口中做出噤声的手势,李避却不依不饶:
“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可这天下无论兴亡,哭的总都是那些百姓。
现在不打仗了,就有这般毛巾会的势力,开始倒卖人口……
多少个家庭被弄得支离破碎,多少个如麦亦这般男子被生生逼疯呢?
究其根本原因,还不是一个利字?”
李避的话语让沈知忆震惊,这出家人出家的原因,莫非和他一样?看透了世间的黑暗,这才选择清净玉望?
李避听得桌的麦亦呼吸变化,缓缓起身道:
“只杀萧君赫,是没有办法改变这个局面的。
即便灭了毛巾会,也不过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只要玉望和利益放在这里,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毛巾会出来铤而走险……”
沈知忆也是站起身,捂着自己的伤口,看着李避的背影久久不能自已。
实在是这个和尚接下来的话,未免有点太惊世骇俗了:
“既然这场规则并不适合整个天下,那我们便毁了规则,重立规则!
你二人可愿追随我?”
说罢,李避转身看向躺着的麦亦道:
“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寻你的儿子,解脱你的心病。
沈捕头既是跟着泰安生出了心结,不若跟着我,让我来为你解开心头的疙瘩。
你们可以认为我这是利诱,不用着急地回答我。
我希望跟着我的人,是切身实地的会为天下人做点什么!”
李避将那药丸之瓶,放在麦亦身侧,轻声道:
“庄稼汉,你的庄稼,还为天下人种嘛?
沈捕头,你的剑,还为天下人而出嘛?”
平躺着的麦亦,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他服下药丸,坐起身,拍了拍身的麻衣,看向沈知忆道:
“你能确定所有拐卖的人,都进入了那里么?”
沈知忆感受着眼前之人浑然变化的气势,不由得鞠躬道:“晚辈沈知忆,见过圆锹庄稼汉。
据我这两年的观察,所有的失踪人全部被箱子装入了那武安侯的府邸。
他们会在夔州进行拍卖,而后再由毛巾会之人,送往各地。”
李避心中了然,想来毛巾会能辐射这么大的范围,单凭一个孙王绝然是做不到的。
严整的计划一定离不开周密的布置,孙黎枫一个人铁定无法完成这般布局,十五路诸侯中的两个,倒是有这般可能。
庄稼汉和沈知忆对视一眼,眼底各有所思,轻声回应道:
“麦亦只愿救得自己的儿子,恩情定然牢记于胸。但我毕竟是个农民,受不得束缚,但答应戒避大师会出手相助一次!”
“沈知忆亦然如此。”
三人一言敲定,沈知忆和麦亦默契地没有回复李避跟随的要求,总得先让他们完成心中的执念再说吧?
等着李之之三人化缘归来,看到屋中又多了一人,三人虽有惊讶,却也不多问。
“我们今夜赶路,去夔州!”
六人离开这间包子铺后,两道身影刚潜入屋中,便被一剑封喉,身形中款款掉出两条毛巾。
楚二走到李避坐着的门槛处,掀开那道缝隙,拿出嵌在其内的一张白色的纸条:
“查武安侯、沈知忆、麦亦;
留四人假扮我们还在包子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