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出去了，蓝轻言靠在椅背上，望着桌上的一叠银票发呆。她太大意，出来了就该低调点，酿什么酒、做什么生意，好好种田不行吗？这两年太平静太顺利，她都差点忘了自己是见不得光的逃犯。

晚上小石头第一次没跟她，是肖嬷嬷带着在耳房的小床上睡的。还好小家伙睡眠好，先抱着哄睡，才放回床上，一夜都不会再醒来。

想了一夜，最终还是只有一个办法能干净利落解决问题，那就是把酿酒技术交给三皇子，关掉酒坊。这是她能继续留在大山村唯一的办法了。一旦扯得太久，京城的人注意到大山村，离她暴露就不远了。

至于大山村村民，只能慢慢再想别的办法了，毕竟酒坊落入三皇子之手后，就算继续开工，他们也讨不到好。

赵大富这边，灵霜没有回后院，而是跟他面对面坐在桌前一晚上。赵大富自己心虚，灵霜不开口他也不敢多说。直到下半夜，灵霜才抬头看着他问：“你当初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出来，留在京城，你还是太子妃嫁妆铺子的二掌柜，蓝家不会让她的铺子倒闭。”

赵大富没有回答，但心里却自动跳出一个促使他毅然放弃安稳、跟着离京的原因：他要为自己赌一个前程。

“你为什么要跟我成婚？”

……

赵大富还是沉默，因为他的答案很无耻，那就是娶了太子妃的贴身丫鬟，才能更快成为太子妃的心腹，结果不也是这样吗？

他有没有喜欢灵霜，答案是肯定的：没有！但也不讨厌，他觉得他们能合伙把日子过好，给他赵家奔出一个不错的前程。

赵大富就是这么一个人，有本事，经商能力不错，心也不坏。但就是太自私，自私得只考虑他自己，而忽略别人，甚至是他自己选的妻子的感受。

灵霜不好看，但绝对不丑，常年练武，身形也是很好的。就是骨架比较粗糙，没有细嫩的双手小巧的双脚，干活做事大大咧咧，比起……

赵大富甩甩脑袋，他知道得哄好灵霜，这次的确怪自己非要这么早去县城。但是张嘴几次，就是说不出一句软话，毕竟在他们两个的关系里，一直是灵霜顺从的那个。

不答也是答案，灵霜麻利起身出去，一句话都没留下。

回到后院，花嬷嬷和诗文她们都起来了，这个时候天气很冷，山顶上的树已经挂满冰凌子。

花嬷嬷看到失魂落魄走来的灵霜，只穿着一身薄棉袄，赶忙提醒她：“灵霜，你怎么穿那么少，快回去穿厚点，生病了可不好受！”

宅子里到处都是连通地暖的，灶房的柴火整整天整夜烧着，所以在室内都穿的很薄，但出门还是得加厚衣服。灵霜出来的时候，脑子乱，一时真忘了拿自己的披风。

接过花嬷嬷手里的一篮子红薯，这是上次那袋红薯种出来的。用的小山家一块山地，产量很好，留了足够的种给他家，剩下的蓝轻言全收回来自己吃。每天早上考几个，到现在都还有一大堆。

“好，我帮你端进去再去加衣服！”

早饭还是在餐厅吃的，不过有肖嬷嬷带着小石头和蓝轻言坐一桌，总算不再是她一个人了。气氛很沉闷，没人多说一句话，只有小石头一个人咿咿呀呀指着他要吃的喊肖嬷嬷喂。

胃口好吃得多，小石头的瓜子脸都快成圆脸了，婴儿特有的奶膘圆嘟嘟的坠着，特别能招人伸手捏他。自从他出生，穿的都是肖嬷嬷亲手做的。今天是大红色蝙蝠纹小袍子，边上滚了一圈兔毛，头戴一顶毛茸茸的小虎头帽子，脚上穿了双小鹿皮靴。眼睛圆圆大大的，小嘴儿粉嘟嘟的，如果不是这一身带有明显性别区分的衣服，说是小女孩儿都没人怀疑。

他每吃一口都会抬起小脑袋盯着蓝轻言看，等她夸赞自己。这是蓝轻言的习惯，小石头不论做什么，只要对的，都会毫不吝啬的夸赞他。如果是错的，虽然不会骂，但也会毫不犹豫的表达出不满。让他知道有些事做了娘亲会不高兴。

蓝轻言赶紧笑眯眯得夸他：“小石头真乖，吃饭饭好厉害！”

大人的情绪可不能随便带到小婴儿身上，而且，她不论做什么，不都是为了小石头能有个安稳的成长环境。动不动就跟他发脾气的话，这一切的努力和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

吃完饭，蓝轻言一个人在宅子里四处乱走，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正发呆的时候，肖嬷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夫人，你忘记穿披风了！”

肖嬷嬷是把小石头安排给灵霜和剑萍带在屋里玩，才拿上蓝轻言的披风匆匆追来的。

蓝轻言一边自己系上带子一边问肖嬷嬷：“小石头在屋里吗？”

肖嬷嬷说：“是啊，他最近不大喜欢人抱，就喜欢自己坐地上玩，还好家里的地板暖和，不然这大冬天的还真麻烦。”

“马上就一岁了呢！”

肖嬷嬷从后面看着蓝轻言，这是大荆名门蓝氏娇养长大的女儿，又是堂堂太子妃，在京城的时候那也是让人头痛的骄横千金之一。可谁又能想得到，就是这样一个闺阁千金，居然凭一人之力带领一个穷困潦倒的村子，走上一种跟任何地方都不一样的生活呢？

恐怕蓝家自己都不相信吧！

叹口气，肖嬷嬷问蓝轻言：“夫人，你也听过我的事吧！”

听肖嬷嬷说起自己，蓝轻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说什么事：“听说过，肖嬷嬷的大名，恐怕京城没人不知道吧！”

肖嬷嬷点点头：“是啊，都知道我从小和皇上一起长大的。三岁以前，我们甚至都是睡一张床呢！后来大了，房间到是分开了，但是也是时时黏在一起，包括去御书房上课的时候。”

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起这个，感觉肖嬷嬷对于自己以前的事，是有点逃避的，从不多提半个字。

不等蓝轻言说话，她又接着说：“皇上黏着我，我也依赖他，就这样一直长到七岁，皇上搬去东宫。当时的我们，别说我自己，就是太后娘娘都觉得长大后肯定会走到一起。可就在皇上十四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肖嬷嬷仰头看向远处，这是她第一次像说故事一样说出自己的事：

“皇上十四岁那年，去了荣亲王府举办的花宴。是先皇安排的，因为皇上到了选妃的年纪。也就是在哪里，他遇到了殿下的娘亲，窦家唯一的千金小姐。窦皇后有多好看，夫人看殿下就知道，其实小石头并不是像殿下，而是更像他的祖母一些……”

肖嬷嬷沉寖在自己的回忆里，仿佛眼前就站着那个美丽开朗的女孩。

原来皇上是听从先皇的安排，故意去接近窦家小姐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窦家手里的船队。可是在两个人的相处过程中，却是真的慢慢喜欢上了那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大婚后夫妻也很恩爱。

原本如果就这样也是很好的，皇家得到了想要的，窦家小姐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可一切，从良家大小姐进宫后，就变了。

那良家大小姐其实从来就没入过皇上的眼，但是她不甘心，总想找办法破坏帝后的感情。找来找去，把目光放到了肖嬷嬷身上，并设计让肖嬷嬷和皇帝单独说话的时候，制造出暧昧的气氛让皇后看到。

当时怀有身孕的皇后信了，心高气傲的人就这么默默把难过装在心里。最后郁郁寡欢之下，生下萧越。当时萧越身体其实很差的，皇上花了很多心血才让他变成今天这样健康。但最致命的还不是这里。

因为萧越的出生，加上肖嬷嬷自梳头发做了太后的掌宫大嬷嬷，皇后又慢慢有了笑颜，身体也一天天好起来。可良贵妃的阴招又来了，这次她直接让人把皇上当初接近窦皇后的事透露给了窦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窦家再无后人，原本这所有的家产都只会是窦皇后和她以后的孩子的，但却被人算计了，还是自己最爱的人算计的她。窦皇后深觉对不起自己的父亲，一夜之间整个人就垮了，一点解释机会都不留给皇上，就撒手人寰，留下当时只有一岁多的小太子。

其实从皇上开始频繁出宫时，肖嬷嬷就放下了所有的感情，一心只想守着太后过完余生。她心里是喜欢皇帝，但其实也不大做得到和后宫三千女人抢一个男人。所以，从知道皇上和窦家小姐的事那一刻起，就埋藏了自己的心。

谁知，会是一个不得宠的良贵妃，害得帝后天人永隔、害得窦侯爷一病不起，害了肖嬷嬷的一生、让萧越从小就没了亲娘。

肖嬷嬷说完，讽刺得笑了一声：“夫人也许会奇怪，为什么皇上明明该狠良贵妃的，明明恨不得掐了她，却要把后宫交到她的手里！这就是皇家，在他们的江山社稷面前，一切都可以妥协，包括抱着恨之入骨的人同塌而眠。因为良侯爷手里有一个秘密，据说这个秘密能让江东顺利收复。也不知道这次的事，良家起了什么作用。”

“所以嬷嬷才会在太后娘娘走了以后，离开皇宫？”

肖嬷嬷点点头：“是呀！皇后进宫后，其实和我很要好的。就是因为很好，她才会在看到我和皇上独处一室后，把心思深埋谁都不说。她去了以后，我留在宫里的唯一目的，就是殿下，我得保护好她的孩子。”

……

蓝轻言觉得，这故事真狗血，青梅永远比不过空降，所以肖嬷嬷输给了窦小姐。而单纯的女人，在后宫永远得不到善终，只要你手里的底牌足够硬，蛇蝎女总能笑着做尽坏事！

这就是真正的后宫，要活下去靠的可不是帝王有多爱你，而是你多会利用自己手里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