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山大师微笑道:“有希望不一定就能破,只是无限接近罢了,现在便是再无希望,提了也是白提。”
这时从一阵阴影中走出来一个人来,宁缺与岐山大师一看,正是叶凡。
叶凡的身上还粘着一些树叶,树叶上留着薄薄的雨雾,大概是山上游览了一圈带下来的。
叶凡笑着走近,找了个椅子做了下来,眯着眼睛望着古寺前的秋雨满意的道。
“果然是一场好雨,山上的景色都很不错,山腰处有薄雾,看起来分外美丽。”
宁缺笑道:“莫不是山上的一些景色便是改观了你对佛宗的看法,那我在老笔斋放置几个竹子青石你也会觉得我高尚?”
叶凡也是笑了笑,看了一眼面容淡笑的岐山大师道。
“那你需要在老笔斋建一座大寺庙,还需要终日焚香才校”
一时间笑声绕满了整个院,即使是不怎么笑的岐山大师也笑了。
“你们刚刚在什么?叶凡在椅子上舒服的换了一个姿势道。
“我们在岐山大师破五境的事情,几十年前岐山大师便是公认的最有希望破五境的人选。”
大师微怔道:“都是一些不符实际的法而已。”
宁缺道:“五境之上到底有什么谁也不知道,却是公认的一道分水岭,走出那一步便是与凡人区别开来,即使是随心所欲也不为过?”
歧山大师摇头道:“五境虽然难以跨越,但也并不是没有人跨越,修真千年自然是有人跨过了那一道坎。”
宁缺不解,道:“为何我没有听过谁有可能破五境?”
歧山大师看着他问道:“书院二先生如今是什么境界?”
宁缺想了想,道:“二师兄现在应该是知命巅峰境界。但是二师兄并没有破境的打算,似乎是不想……”
宁缺着着怔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二师兄曾毫不在意的自己可以单手打几个知命的话。
那自然便是无限贴近那个坎,不定只要二师兄想,吃个饭的时间便是破了。
歧山大师又道:“二先生已然是知命巅峰境界,况且你身边的叶先生似乎已经……”
完这句话,大师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佛殿上方。
宁缺顿时醒悟,二师兄已经是知命巅峰,大师兄自然已经接近破五境,甚至可能已经破境,至于老师……这是正常人类范围里的讨论,和他老人家没有关系。
可是自己身边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叶凡在老笔斋里的盛夏,一场暴雨便是破了境。
太熟悉了,以至于自己忘记了叶凡是个破了五境的存在。
“好吧,我承认确实有人可能破五境。”
“当年柳白曾经和颜瑟大师战过一场,东海之畔风起云涌,世人都他最有可能破五境,在我看来,其实他早就已经可以破境而出,只不过没有迈出那一步。”
歧山大师道:“莲生师弟当年惊才绝艳,道佛兼修,又有魔道为基,只要他愿意,破五境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他不愿意。”
这一段,宁缺在魔宗山门里听莲生自己过,当时他只信了六分,因为总觉得这话有些大人物临死前的自吹自擂意味。
“为什么?”
宁缺极为不解问道:“为什么这些人都没有选择跨出最后那步?”
“破五境,代表修行者脱离了俗世,不仅能够最彻底地掌握地气息的规律,了解世界的规则,甚至可以创造出新的规则,然而这毕竟是昊的世界,大世界的规则不可挑战,那么战斗依然要依靠大世界的规则。”
歧山大师道:“所以对那些寥寥可数的真正强者来,停留在知命巅峰和破五境而出,最大的区别在于对世界本原的认识,对实力的提升并不大。”
宁缺无法理解,道:“能有提升总是好事,谁能抵挡住这种诱惑?”
歧山大师叹息一声,又看了一眼灰蒙蒙的空,道:“你的很对,这种诱惑确实太大,但也正因为诱惑太大,所以那些人才不敢迈出那一步。”
“你可知道五境之上有哪些境界?”
“启,无距……我只听过这两种。”
宁缺回答道。这还是当年从渭城去长安城的旅途上,他听吕清臣老人的。当时他还不能修行,如今已经是知命境的大修行者,但对于五境之上那些传中的领域的了解,依然停留在这个程度。
在书院后山他曾经问过,师兄们却觉得他的问题太过无聊,都没理会,此时似乎能够从大师这里听到解答,他不由有些兴奋。
“典籍之中,超越人间的领域有很多种,你的启,便是西陵教典里记载最多的那种,无距亦是大神通,除此之外,曾经出现在典籍之上的还有佛家的无量与寂灭,魔宗的魔境、道门的清静……这些境界均在五境之上,各有妙像,彼此之间却没有什么强弱优劣之分。”
歧山大师到此处,停顿了很长时间。
“而传里,在诸境之上更有妙境,便是最古老的典籍上也没有记载,只在一寺一观一门二层楼里口口相传,那便是……”
“魔宗之不朽。”
“佛门之涅盘。”
“道门之羽化。”
“书院之超凡。”
……
……
秋雨淅沥,殿前渐寒。
歧山大师把身上的棉衣裹的更紧了些。
“魔宗开创不过千年,未曾听闻有人修至不朽,佛祖圆寂之时有异象,应是涅盘,道门羽化相对较多,那便是民间传里的那些神仙。”
宁缺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
歧山大师感慨道:“数万年里,或者能有一人走到漫漫修道路的尽头,能有一戎达彼岸,能有一人永世不朽,到那时,他们便会回归到昊的怀抱。”
宁缺看着被雨水打湿的石阶,怔怔问道:“死亡还是永生?”
“没有人知道。”
歧山大师微显惘然,道:“佛祖不可能再来告诉我们,羽化成仙的道门前辈,也不可能告诉我们,所以这是最大的诱惑,也是最大的恐惧。”
宁缺抬起头来,看着大师问道:“所以无论柳白还是莲生,都不敢迈出那一步?”
歧山大师道:“应该便是如此。”
“破五境距离那些至上境界还有极远一段距离,然而正所谓食髓方能知味,修行者体悟到自己创造规则的感觉后,便再难以控制继续向上追索的渴望,所以除非确信自己的赋只够刚好跨过那道门槛,否则没有人敢跨那一步。”
大师缓缓摇头道:“然而能够破五境之人,必然都是柳白或莲生师弟这样了不起的人物,他们对自己的赋何其自信。”
宁缺忽然道:“夫子……”
歧山大师道:“不要问我,数十年前,夫子他老人家亲口过,他不是圣人,如果你要我猜,我猜他老人家修的是清静境。”
宁缺笑了笑,道:“他这么好热闹,哪里清静了?”
歧山大师道:“清静在心,那便足矣。”
宁缺伸手到殿外接了些雨水,用手指细细搓着,过了很长时间后,问道:“难道没有人能够不升吗?”
歧山大师道:“谁能逃得过理循环?”
宁缺缓缓收回手,在院服上擦了擦,道:“老师没有告诉过我这些。”
歧山大师道:“因为夫子确信你将来肯定会走到知命巅峰,看到那道人之隔,到时候你自然便会知晓,在人间之上的诱惑和恐惧。”
人间之上便是苍穹。
宁缺抬头看着秋雨里的穹,发现那里确实很苍凉。
他觉得有些冷。
道,果然无情。
宁缺想着师叔遇诛而死,又想着人类修行史上不知道有多少了不起的人物,最终悄无声息地融化在道里,心寒愈盛,微涩道:“昊不去管冥界入侵,却总盯着人间,真是令人不解且烦恼。”
歧山大师笑道:“便是此言此思,已是对昊的极大亵渎,若你不是书院弟子,若不是在佛寺里,西陵神殿可不会饶过你。”
宁缺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回首望向大师,问道:“听佛祖看过书明字卷?”
歧山大师点头道:“佛祖诸多思想,虽是自创,但却源自对那卷书的阅读,听闻佛祖曾经还手书一卷佛经以为阐释,可惜却已经失传。”
宁缺从夫子处得知这段秘闻,他自己看不懂明字卷,所以很想知道佛祖从那卷书里看出了些什么,此时不免有些遗憾。
“但佛祖肯定提到过冥界入侵这件事情。”
“佛法里把冥界入侵称为末法年代,在某些古经上又称作大寂灭,殊为惨怖之将来,世间之所以有悬空寺,有烂柯寺,都与此有关。”
“您是盂兰节会祭冥界的仪式?还是传中的万丈佛光?”
“其实烂柯寺最重要的使命,便是寻找冥王之子。”
宁缺道:“大师,你知道我现在对冥王之子这四个字很敏感,再了……佛宗讲究忍耐度世,就算找着了,难道还真用佛光把他给镇了?”
大师笑着道:“就算忍耐,也还是想知道忍的是什么东西吧?佛祖并未经过前次的末法时代,我想他涅盘的时候,也肯定在好奇冥王会怎么做。”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