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在旁看着小桃颤栗的身体,却是无动于衷。
先前丫头传话时她便觉出此事不对了。
若是事主不追究,看在是自家丫头的份上,她便让此事过了。
“小桃。”苏梅终于出声。
小桃颤栗的身体微定,试探地回了句:“二姑娘。”
“我记得你资质尚可,这些年私下里也算勤奋,早几年便引气入体了吧?”苏梅的声音不同往日,有点淡淡的,却敲打在了小桃的心上,“区区一碗粥便能把你烫着了?你还不快如实说了!”
小桃连忙趴了下去,不断地磕头:“对不起二姑娘,是小桃的错,对不起……”
接着便陈述了始末,原是几个丫头唠嗑,提起这被明家赶出来的花氏母子多有不敬,本是开玩笑,小桃见明小公子醒了,便多说了两句,也不知怎么地被他骇人的神色吓到了,慌乱地打翻了粥碗,至于手臂上的伤……
小桃诺诺:“明小公子伤势未愈,不小心伤了我。”
容七舒瞧她小心翼翼瞥向明惆的眼神,也不知这小桃为何似乎很是害怕明惆。
说不小心倒也说得过去,容七舒知道明惆的身体情况,刚得了传承,纯化了火灵根,许是情绪波动不受控制,调动了周遭的火元素伤了人罢了。
所以小桃的伤才像是烫伤。
“容姐姐,你看这事怎么处理?”苏梅问。
“那得看明惆了。”容七舒端着碗走向床,床上的明惆看着她的走近,却没有对苏梅那样的排斥,“不是所有的伤害都只能承受,每一个伤害你的人,都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和报应!”
“你见过我,我也见过你,我还见过你娘。”
“你娘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却死于非命,她希望你活着,你既然活着,那就要好好活着为她报仇!”
容七舒蛊惑着他。
她需要这么一个理由。
让明惆这个天道之子渴望快速变强的理由。
而眼前这孩子微动的神色告诉她,这番话成功了。
“不行。”苏梅忍不住出声,“容姐姐,你不能这么跟明惆说!”
容七舒噗呲笑了:“如何不能?”
明惆看着露出笑容的容七舒,与他往日见过的笑很不一样。
他见过充满鄙夷和厌弃的嘲笑。
如同在散发着恶臭的沼池中成长出来的野猪,披着荆棘露出獠牙。
或是带着怜悯,施舍一般的笑容,比那种毫不掩饰的嘲笑更让他想要撕毁。
美好吗?
这些人事后再来装模作样,不觉得很恶心吗?
容七舒的笑里,仅有施施然的无谓。
“世间因果,必有报应。”苏梅神色恳切,身在苏家,她耳濡目染的,自是苏家的道理,“就像今日我听到了容姐姐这番话,便沾染了因果,倘若不加以劝诫,明惆往后犯下大错,我苏梅难辞其咎,也会让我于心不安,甚至更甚……”
“为恶者会种下心魔,他日境界突破或是飞升,都极其危险,这亦是因果报应,天道自会降罚于他们,切不可因此毁了自己的道。”
苏梅甚是怜爱地看向床上的明惆:“他还是个小孩子,不该背上仇恨,不管这次的事背后是否有内情,他需要的是一个健康有爱的环境去成长,不然……”
这些话,并非没有道理。
“可他是明家的人。”容七舒打断了她。
明家。
在这祁灵界,代表了强大。
与背靠其余三宗的轩辕、灵、姜三家齐名。
“苏家多年积善,修得善业,方保世代传承,这是苏家所行的道。”容七舒望了一眼窗外,院内幽静祥和的美景仿佛远离了祁灵界所有的污秽与杀戮,如是一方净土,“是道,亦是从心。”
“苏家可以给明惆一个好环境去成长,可明家不可能。”
容七舒坐到了明惆的床边,看着他的眼睛说:“明家是什么样的情况,你应该再明白不过,你娘当初是为了保住你的命才同意搬来这临水镇,你现在还能活着,是拿你娘的命换来的。”
墨眸里漫上血丝,多了几分真实。
明明才六岁的年纪,为何隐忍至此。
“姐姐。”明惆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嘶哑。
不怪容七舒言语残忍,她能借此敲得开他外壳的一丝缝,却再近不了一步。
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有疑惑,和对她这个两次救命之恩的恩人仍存的戒心。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容七舒问。
明惆低了眉去,敛了眼中泄露的情绪。
“两个姐姐说得都很有道理。”明惆说,“我的命是由我娘换来的,我自该好好活着。”
论起来,苏梅所言应该会是他娘所愿看到的。
明惆被下的手抓紧了。
可他是明惆,是明家的羞辱,有些人并不想看到他的存在。
他要好好活着,就必须强大起来。
他娘承受的,他才能替她找回来。
一双手抓紧了又放松,他又一次痛恨自己的无力。
苏梅看着低垂着眉眼‘乖顺’的明惆,叹了口气,他的话倒是堵得她啥道理也说不出了。
外面传来了动静,苏梅寻声望去。
便见自家爹爹和兄长引了外人进得院来,瞧那些人身上的法衣佩饰皆不凡,修为看不透,便猜知是明家来人了。
本以为她会欢喜,可经了刚才那一番对话,苏梅觉得自己怎么也欢喜不起来。
“爹。”苏梅迎了过去,倚门而立,“是明家的人来接人了吗?”
苏家老家主客气地将身后的人引了进来:“李管事这边请,明小公子就在里面休养。”
李管事是明家来的一个小管事,主管明家杂役,这次来接明惆带了十余人,进得这院时便让其余人等待在了外面,他面相慈和,进来院时特意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虽比不得明家,不过瞧着很适合人养病,便谢道了一句:“苏老有心了,我家小公子这些日子叨扰府上了。”
“算不得叨扰,老夫很是喜欢明小公子,他再住上几日也是无妨。”
苏梅在旁看了一会儿,觉得这李管事也非面目可憎之辈,于是一颗心略放了下去,大起胆子继续唤:“爹,我们让明惆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