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赵高对这个词儿有点陌生。
范简解释道:“太行山以西,河水以东的河东郡,是为山西。”
“哦,这么说涂山氏没有去过山西了?”赵高问。
“从大禹灭涂山氏国来看,应该是涂山氏地位很高,而且涂山氏国为女氏国,前五年大禹一直入赘在涂山的。”
范简的意思是涂山氏是女权主义者,而大禹王是直男,大男子主义者。女娇一直以女王自居,大禹生气了,一怒之下借诸侯会盟的机会,诛杀迟到的防风氏大禹外甥立威,又才灭了涂山氏国,这才让涂山氏变成了随夫的女人。
涂山氏国当时地处淮夷,比黄河流域的中原要晚进入父系社会。
若范简猜测没错的话,大禹两口子估计也经常吵架。他妻子是女王女氏族部落首领,他在外治水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并非全都是为了工作,路过家门不回去住,在他看来那根本就不是他的家,堂堂天下共主,入赘妻子家很丢人好不好。
“难道是他最后一次回去,正好撞见了不雅的事,这才一怒灭了涂山氏国?”赵高猜测道。
范简赞道:“想象力很丰富,你长进了。”
“来这里做什么?”赵高嘴角抽抽两下,岔开了话题。
范简没说,而是站在涂山顶上,往淮水对岸远望荆山。
这两座山传说是上古冰川纪遗迹,这个已经无法考证。范简更不是地理学家,也研究不出什么。
但卞和在荆山捡到玉璞时,却是有人看到在荆山有凤凰现身。范简就是来碰运气的,若是能抓到一只凤凰,或者逮一只九尾狐的话,也是很不错的。
很可惜,山中除了普通的鸟兽就没别的了。
范简在涂山选了一座山峰,和赵高一起动手盖起了房子,用石块、木头盖起来的,和山下的农户,半山的猎户所造的房子差不多,很普通平常的几间房子,院子是用枯枝围起来的篱笆院。
定居谈不上,可不管怎么说也是有一个住处了。
赵高不会种地,范简也不会,花钱从山下雇佣了一个老汉来指导开荒种地。
老汉叫野屠,估计是外号。
野屠在山顶看了一圈儿摇头不已,“地方选定不错,可这里不能种地。”
“土不行还是咋地?”赵高问。
“没水源,只靠天下雨长不出好庄稼来。”野屠说道。
“有水。”
范简手中有化水尺,在院子外选好了一处适合打井的地方,尺子往下一戳,直通潜水层,再扒出来,一眼自来泉便形成了。
细细的泉水持续不断,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塘,待到四五丈大小时便不再变大,溢出的泉水和地面渗水达到了一个平衡。
一起跟着野屠学种地,赵高比范简强,举一反三,一窍通百窍通,连种菜都学了来。
生活用具也到山下的集市上置办齐全,还购买了些鸡鸭羊狗,还有一头老黄牛。
“先生,还缺一个女人。”
赵高一直喊范简将军,此时成为了山野之民,改称先生更合适。
“不急,该来的自会来。”
范简的心境超脱,赵高不行,他自小就在秦宫长大,人生观价值观根本就不适合这样的生活,尤其是跟一个老头子在一起。
范简制作出一副象棋来,教会了赵高,这下他稳了,下地干活回来,除了练武就是跟范简杀两盘。
说到棋艺,这赵高是真的有天赋,没多久便进入了高手水平,和范简杀的互有输赢。
“知道吗?我很喜欢现在的天下。”
“哦?”赵高哦了声。
范简说道:“你看我们到这涂山开荒,并没有引来官府的盘查,也没有引得他人注意。
这个就叫自由,对于人来说,是最为珍贵的东西。”
此时的社会状态是,以城为国,又回到了西周和春秋时的状态,城国内是国人,从事商业、手工业生产,内城外是郭城,住的是井田的农户,农田在城池的周围,隶属城主和大地主。
城主是什么人?就是原先的封主,食邑主,和后来的县令、县公。
涂山地处巢国和西楚交界,淮水对面的荆山属西楚,涂山为巢国。
巢国、梁国、岱国、江国,这些地方都是帮派制,有实力有能力的人组织起来,通过打败其他势力,然后排出个名次,最厉害的就是老大,占领城国的公共资源。田地分给农户去耕种,生产作坊,商业店铺包给掌柜的去经营。
其他的二地主,三财主什么的也都要向老大称臣纳供。
城主老大再向巢王、梁王、江王朝贡。
除了城国,城池外面的乡里亭也都是独立的,基本上是不用交税朝贡的,也没有人管他们,所以这部分人再次变成了野人。
野屠,就是野人。
淮水边上,涂山下有一座城,叫涂川邑。是一座以商业、工业、漕运为主的城池,很是兴旺发达。
城门有值守的兵丁,看上去很是威风,但也就是站岗,并没有对出入城门的人做检查。
外面的野人可以自由入城,到商铺、工厂、码头去打工。国人觉得在城内不适合自己,也可以自由离开到外面做野人。
“你这巢国是完全反法治的。”
涂川如何,这也是范简弄出来的,别看他自己一副居住在山野的样子,梁国、巢国、岱国,以致现在的江国都受到了范简的影响。
赵高从小就熟读秦之律法,也是因此被秦始皇看重的。在秦人眼中,无有法度是不可现象的,国家控制民众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法。
无法便无天。
“如何?你是不是很惊讶,是不是想不通。”
范简笑道:“我巢国人过的好不好,但他们都是幸福的。你随便拉住一个人问问,没有人愿意去秦国,甚至齐楚赵他们都不会去。”
赵高在街上拦住几个人询问,果真如范简所说,所有的人都非常喜欢巢国。
“没有律法,你被欺负了到哪里说理去?”赵高拦住一个老妇人问道。
“没人欺负我。”
妇人不屑的撇嘴,道:“敢欺负我,我就敢杀了他。”
额,赵高被震得七荤素。
“若是城主欺负你呢?你能杀得了他?”
“敢欺负我的城主都死了,以后若是还有,他的下场也一样。”
好吧,赵高无语了。
范简说道:“赵君你懂秦法,却是没明白秦法因何而出现的。”
“请先生指教。”
“无君则无法。法是君主弄出来控制民众,盘剥民众的。君说是我赐给你们土地耕种,是我建立的国家保护了你们的安全,是我保护了你们的权益不受侵害……等等等。”
范简笑道:“可事实是,这些并不是所有人需要的。世界上有顺民也有逆贼,逆贼就喜欢过无法无天的生活,我这巢国之人都是匪徒盗贼,都是倒行逆施之人。所以没人会怕被欺负,因为他们都是欺负别人的人。”
“不可置信,天下怎么这么对贼人?”
“其实每一个人都是贼,所谓的良民顺民不过是被礼法、规矩、制度压制了而已。人是有底线的,当底线被触及,便会爆发出贼人的本性出来。”
范简道:“我这巢国,所有的人都没有任何的桎梏,他们的心不受任何的拘束。只要高兴,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杀人也行?”赵高问。
“非常行,没人会管你。”
范简道:“现在你可以去试试,当街杀人,不会惹来任何麻烦。”
“城主也不管?”
“不管。”范简很是肯定。
“我不信。”
“随你。”
“人性本恶,若不加约束,怎样维持稳定?”赵高问。
“事物都是相对的,恶从何来?因为有善。可我巢国无善,那恶又将如何谈起?”
范简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没有君主帝王,哪里还会有反贼?没有良人,哪里来的的恶人?”
“那就都是恶人。”
“对,都是恶人,你看这涂川城内,都是恶人。”
噗!
扑通。
真给面子,范简他们俩正说着,前边的街心就发生了杀人事件。
那杀人者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用一把铁剑砍死了一个老头儿。
路人见怪不怪,瞥一眼后该干嘛干嘛,并没有人当回事。
很快出来几个背着麻袋专门从事收尸的人,同那少年谈起了价格。
随后谈成,老人的尸体被装进了麻袋里,地面也被洗刷干净了。
“这,这,这……”
赵高觉得自己就是个异类,他非常的好奇,可看涂川城的人却没有一个有好奇心,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先生,这,就这样玩了?”
“你想要怎样?”
范简道:“别太在意,死的不是你,那么大好奇心干什么。”
“这要是不管,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胡乱杀人了?”
“原本就是这样啊!一直就这样啊。杀人者,被杀者,那是人家自己的事,和他人没有关系的,人家那少年杀人后,为了不妨碍大众,也把尸体收走了,地面也清洗干净了。”
“可我还是想知道为何要杀人?”
“原因很简单,老人妨碍少年了,杀了老人对少年来说更有利,而且他有能力杀,所以就杀了。”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
“人命不值钱吗?”赵高问。
范简道:“我巢国的死亡比很低,比任何的诸侯国都低。最最重要的一点,巢国人没有生存压力,不管是谁都能轻易的住上房子,吃饱饭,穿暖衣。”
“这是为什么?”
“养的人少,赋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贵族不奢靡。”
范简道:“在巢国,若是哪个城主懈怠了,立刻就有人取代他。因为这里没有忠、孝,也没有仁义道德。”
赵高猛然就惊醒了,是啊!什么仁义道德都是虚的。
“不要勉强自己,遵从自己的内心行事,这个就是真,人之初,没有善恶。”
范简说道:“每一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经历,也有不一样的生活环境。你不知道他人经历了什么,就不要去插手别人的事。”
“先生说的对,那些对他人指点说教之人都没安好心。”
赵高连连点头,说道:“这巢国算是做到了没有圣人。”
“我敢肯定,巢国的样子就是大道本来的模样。”
是不是适合现在,范简并不强求,也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行加给别人。
这巢国基本上没有怎么管过,发展成现在的样子也不是刻意的。不管怎么说,这种状态,是范简愿意看到的。
前边就有一个定制加工的店铺,范简个赵高走了进去。
“先生,请问你们定制什么?”
上来接待的是一个干净利索的美女,紧凑干练的短打扮,让这还算漂亮的美女少了性感和媚态,有种二十一世纪精英女强人的感觉。
“我想请一个可以上门的工匠,跟我到家里去。”
“好,我叫莫甘,先跟先生回去看看。”
“走吧!”
莫甘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学徒小姑娘,跟着范简上了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