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沁醒来时发现自己衣冠整齐的躺在床上,身上还被人细心地盖好了薄被,抬手捏了捏眉心,昨晚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回归脑海,那个时候他明显不正常,哪里不知道自己这是着了人家的道,可笑的是他那个时候居然还在心底劝说自己要对温长安保持信任,以为这只是他一个不知分寸的恶作剧……可笑!呵,他唯一真心待的弟弟背叛了自己……还是用这种……下作的法子,他……这下是一个人了吧……
温长沁狠狠地攥紧身上的薄被,任由眼泪在脸颊划过,但不等那眼泪滴到枕头上,少年便抬手将它拂去,坐起身来准备下床,昨夜的事他都是记得的,慕小王爷救了他,不管他现在心里多么不舒服都是要先去找人家说声谢谢的,他……温长沁一愣,只见床不远处的圆桌旁坐着一个衣裳不是很整齐的少年,许是累坏了,那少年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
那一刻,温长沁感觉自己死成一滩的心仿佛被春风拂过,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少年身旁,细细的打量起少年的眉眼来,这人睡着的时候眉头舒展开来,只是留下了三道眉痕,不似白日里总是紧皱的模样……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这少年背映月色而来,救他水火,他还记得少年抱着他在夜间无人的街道上奔跑……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熟睡的少年一个哆嗦,缩了缩脖子继续睡,温长安心里觉得好笑,转身回到床边取了薄被给他轻手轻脚地披好,寒冬虽过,但这初春的风到底是凉了些。
仔细的看了看屋子,发现屋子内布置虽然简洁却不失大气,摆设不多,却件件是精品,心里有了考量,温长沁推开房门,任由阳光照在自己的脸上,眯了眯眼睛适应阳光,呼出一口浊气,才打量起自己身处的院子来,这院子虽然不小但布置却及其简单,格外引人侧目的是一座巨大的假山,那假山被安放在院子的东边,几乎占据了院子的五分之一,两棵柳树种在假山附近,青色的枝条随着春风时不时的扫在假山的石头上,阳光刚好不弱不强地照在那处,可以想像到躺在上面会是极其舒服的,柳树下面还摆着石桌石椅……
阿福正和几个小厮在打扫院子,眼尖的瞧见了自家主子昨夜抱回来的公子出来了,连忙停下手头的活儿计,朝他小步跑去,拱手行礼道:“公子昨夜休息可还安好。”礼数十分周全。
温长沁不急不缓地回了个礼,微微笑道:“多谢款待,甚佳,贵府可是慕王府?”
阿福笑眯眯地回道,“正是,昨夜王府的医师杨先生已经替公子医治过了,小王爷嘱咐过我们要好好招待公子,不可怠慢的,公子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小的就好。”心道昨夜小王爷抱着这公子满脸大汗急匆匆跑回来的时候,可是吓死他了,他自小跟着公子长大,服侍公子这么些年,他还从未见过公子如此狼狈,把老王爷都惊动了,老王爷询问后才知这位被自家主子抱在怀里的公子居然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状元郎温长沁!后来的事儿就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知道的了,只是天快亮的时候少爷又带人出去捆了个人回来,便回了屋子,至今未出。可见这位状元郎是个得小王爷青眼的,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可得多替主子美言几句拉拉好感,这般想着阿福脸上的笑意又殷勤了几分。
温长沁心道,果然如他所想这里是慕王府,只是他没想到慕泽会如此心细,请了王府的医师替他医治,昨夜要是慕泽带他随意找了个医馆救治,只怕今早状元郎被下了药的荒唐事就会传遍帝都的大街小巷了吧,思及此,温长沁心里荡起一抹涟漪。
二人正聊着,却见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灰衣老者背着医箱进了院门朝这边走来,阿福连忙朝他行礼,道:“杨先生。”
见他这般打扮,温长沁猜着这位估计就是昨夜救治自己的医师,恭恭敬敬地朝来人拱手礼行。
果不其然,老人笑眯眯地回了个礼,捻了捻自己的胡子,问道:“温公子可还有哪里不适。”
“并无,多谢先生费心了,若昨晚长沁有冒犯之处还望先生海涵。”毕竟他当时的神志算不得清醒,也不知是否有失礼之处。
见少年眼底带着真挚的谢意和愧疚,杨紫琼笑了笑,心道,倒是无怨慕泽那个臭小子大半夜的把他折腾起来,看着这小子倒是个不错的,“来,我再为温公子号一下脉。”
“多谢先生。”
……
二人坐到了柳树下的石椅上,温长沁把手碗放在圆石桌上,杨紫琼稍微掀起少年的衣袖时,温长沁一僵,面上有些尴尬,只见少年洁白如玉的手腕上几道红色的勒痕和伤口格外刺目,这是昨夜他被布条捆住后剧烈挣扎时留下的,然而杨紫琼就像是没看见般把手搭在他完好无损的皮肤上闭眼号起脉来。
风吹动柳枝,拂过温长沁的发顶,对于杨紫琼一言道出他身份的是并不太惊讶,慕王府这样的庞然大物连自家小王爷带回来的人的身份都不清楚才是奇怪的。
号完脉,杨紫琼睁开眼朝温长沁笑道:“已经无碍了,这手上的伤,我已经把药膏留给小王爷了,每日抹一次,不出三日便可恢复如初。”
闻言温长沁一愣,才发现自己手腕上的伤口上带着些药膏的痕迹,显然昨夜已经是有人帮他涂过了,只是这药膏无色透明,他没有注意到罢了,连忙说道:“不用了,就这样放它几日,便可以自己好起来的。”
“如何不用!”
闻言,温长沁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立马起身回头,只见玄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身后,而少年的眉头也已经重新皱了起来。
“小王爷。”温长沁连忙行礼道。
慕泽撇了撇嘴没有理他,昨夜鬼知道他为什么要拉下脸来跟杨爷爷要药,只是下意识的不想那刺目的红痕留在那如玉的手腕上罢了,结果谁知道这家伙居然如此不领情!
冲杨紫琼行了个礼,道:“杨爷爷。”很是恭敬。
杨紫琼笑眯眯地回了个礼,道:“小王爷。”
这才看向温长沁,有些生气道:“杨爷爷年轻时是我爷爷的随军医师,他手上的药可都是珍品,给你好的还不知道收着!”
闻言,温长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男子汉大丈夫的,这点小伤真的是……不足挂齿啊。”心道,果然,这人就是神医杨紫琼了,刚刚阿福说道杨医师时,他便猜想神医杨紫琼了,没想到真是……杨紫琼为报慕方仪救命之恩几十年间陪伴他征战沙场,不离不弃,知恩图报,被世间传作佳话,没想到真的是他……
“哼!”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白瓷瓶,塞到温长沁的掌心,转身,正打算离开,抿了抿唇又道:“你先将就将就……我衣柜里没有青色的衣服,我去差人给你做。”说罢,便匆匆离去。
温长沁这才知道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是慕泽的,心跳莫名的加快,本想说‘不用了,我穿这身就好’,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毕竟这话说出来,好像,好像……说的自己喜欢穿他的衣服一样……温长沁愣愣地看着慕泽逃也似的跑出自己的视线。
杨紫琼背好医箱,撇了一眼温长沁突然变红的脸色,眸光闪了闪,笑道:“温公子多加休息便好。”
温长沁赶紧回礼,目送杨紫琼离开。
……
“如何?”慕老王爷有些幽怨地朝前来复命的杨紫琼问道:“那个温小子可还打紧?”
杨紫琼欲冲他行礼,却吓得慕方仪赶紧去扶他,中气十足地叫道:“老杨!都说过多少次了!咱俩这快一辈子的感情了,都一大把年纪的,使不得!晃了腰咋办?!”
杨紫琼垂眸道:“礼不能费。”
“礼个屁!”抬手搭在杨紫琼的肩上,冲他挤眉弄眼道:“怎么样啊,你快先说!”
杨紫琼在心底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温公子已无大碍,”眸光闪了闪,带着些笑意道:“小王爷差人去给他做衣服了。”
“切!这臭小子!昨夜的时候,那男娃娃儿不就手上蹭破点皮儿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多大点伤啊!咱们王府平日里舞刀弄枪的,哪个伤不比那男娃娃儿严重,不也都没用药膏的,那点子伤,他值当的跟你要药膏给那男娃娃儿抹!现在又找人给他做衣服,又不是个女娃儿子,稀罕的跟个什么是的!老头子我疼这鬼小子这些年了……”便说着,直接往杨紫琼的身上一摊,鬼叫道:“不孝啊不孝!”。
杨紫琼垂着的眸子里闪过得逞的神色,悄悄抬起眼瞟了他一眼,瞧见那老头儿吹胡子瞪眼的样子,随即又低下,眼里带着抹别人察觉不了的笑意。
……
这厢,慕泽很快便把府里裁衣服的人叫了过来,给温长沁裁量尺寸。
玄衣少年坐在圆石桌旁悠悠哉哉地喝着茶,时不时的偷偷看看那个被裁缝折腾的不知所措的少年,不知为何心里美滋滋的。
量完尺寸,裁缝行了个礼便告辞了。
温长沁如蒙大赦般呼出了一口气,抬眼看了看玄衣少年,有些踌躇地说道:“小王爷……昨夜的事,多谢小王爷救命之恩!”
看着温长沁情真意切的样子,慕泽满脑子都是昨夜少年那泛着粉丝的身子……一口茶水就那么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最后一口喷了出来,“咳咳咳……咳!”
“小王爷?!”温长沁有点懵,这人……这么不经谢的吗?
慕泽连忙摆了摆手,把头转向一边,不敢去看少年担心的眼睛,人家这么……信任他,他昨晚可是,可是,差点就……那般的趁人之危……咳,不知如何应对,慕泽便掩饰地喊道:“口头谢谢算什么?!以身相许啊!”刚说完,慕泽就想给自己来个大嘴巴子,妈的,这是说的什么话!温长沁那般如玉的端庄君子怎能受得了这般打趣儿!刚想开口解释,“我……”
“当然。”
“嗯????!!!!”
“这是自然。”
慕泽的头一下子就转了回来,发亮的眼睛直直地朝少年望去,心慢慢地雀跃起来,他没听错吧??!!他肯定没听错,温长沁他……!
温长沁一脸坚定地说道:“小王爷对长沁有救命之恩,如蒙不弃,长沁愿意侍奉小王爷左右,必定拼劲全力辅佐小王爷!”
慕泽:……辅佐……
“……哦。”
看着少年一脸由晴转阴的样子,温长沁:……???
“小王爷不愿意吗?”
以前小爷儿我可能会挺高兴的,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小爷儿我听懂了你这‘以身相许’的意思后,我!一!点儿!都!不!高!兴!
看着温长沁那有点儿失落的样子,慕泽在心底叹了口气,抬手搭在少年的肩上,笑道:“小爷儿我当然愿意,很好,以后你就住在府里教导我学问吧!”不管怎么样,近水楼台先得月,先把人扣在身边再说!
温长沁:????!
“不不不,小王爷,长沁怕是难担重任啊!”
“小爷儿说你行你就行!怎么你还想住回那个破烂小院子?”
“不……”
说完也不听温长沁的推脱之词,一眨眼儿就跑出了院子。
用过午膳后,温长沁便被慕王府的当家人慕方仪请去了其书房。
端坐在书桌后的老者,发须全白,精神抖擞,不怒自威。
温长沁行过礼后端端正正的站在他面前,面上一派优雅端庄的样子,心里却暗暗打鼓。
慕方仪暗自打量眼前这个身姿笔直的少年,少年虽小却周身带着股书卷气,不是他讨厌的那种惺惺作态咬文弄字的书呆子,而是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坦然,慕泽也和他提了这小子的身世,本以为那般身世多少会带上点儿怨天尤人的气息,却不料啊,竟是如此坦然的一个孩儿……慕方仪的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敲了敲,须臾笑了,起身朝温长沁拱手道:“阿泽那个臭小子以后就拜托温公子了。”
见状,温长沁一惊,慕方仪戎马半生,打下了这鸣月的大好河山,他哪里有资格受这样的人物一拜!连忙回礼道:“长沁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