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那间茶楼的厢房内,自苏灵运跟那两个魔裔走后,李云生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了许久,久到让窗外太虚幻境里的昼夜交替了两次。
李云生坐在椅子上,他垂着着头,一缕鬓发从眼角垂下,清晨的日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得他半边脸异常的白,本来还有些稚气的脸庞轮廓,此时在光影的刻画下显得格外分明,长长的睫毛被日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但这依旧遮不住他眼睛里的迷惘。
这份迷惘,并不全是因为苏灵运的死给他带来的无力感,而是他忽而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修行这件事情突然变得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这让他有些害怕跟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哪怕是在俗世的那段时光里,李云生都觉得自己是自在的。
他可以自在的决定今天晚饭吃什么,自在地在池塘边跟小伙伴疯玩一天,自在地在倾盘大雨中赤脚狂奔,而他所要负责的对象,不过是他自己而已。
他原以为修行也是如此,所以他每日准时打拳修行,浇水做饭,下地干活,然后一点点地让自己的修为变高一些,地里的收成更好一些,让自己活得更长一些。
可是自试剑大会之后,他发现修行好像不是如他想象的这般,他发现无论他如何躲闪,总是会沾染上一些修行之外的因果。
他发现修行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就像萧长歌为了萧家而修行,大先生为了秋水而修行,苏灵运也是,在未成名之前,他为自己果腹温饱而下棋,而成名之后,他为人类对抗妖族而下棋。
可是,这样的萧长歌,这样的大先生,这样的苏灵运,到最后还是他们自己吗?
这也是李云生真正害怕的。
“如果有一天,我也站在了大先生的立场,我李云生,还是李云生吗?”
想到这里,李云生忽然睁开了眼睛,脸颊阳光的灼热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凉风拂过脸颊。
由于时间太久,子虚石维持的效用到期,李云生从太虚幻境中醒了过来。
……
翌日。
“老六怎么了?从昨天开始,就拼命的干活,什么话都不说,他的那几块地都被他犁了好几遍了!”
白云观内,李长庚有些焦急地问道。
“老六看起来心里憋着事情。”
张安泰皱眉道。
“那该怎么办?”
李长庚问道。
“没办法,他不愿说,谁也逼迫不了他。”
李阑无奈地笑着摇头道。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你们都在…”
突然神色有些萎顿的李云生走了进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几个师兄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老六,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最后还是张安泰反应快一些,立刻开口问道。
“师父让我过来拿点东西。”
李云生说这句话的时候,杨万里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提着两个大酒葫芦。
白了一眼,李云生的三个师兄,杨万里慢悠悠地走到李云生跟前道:“把这两葫芦酒给大先生送去。”
说完又瞪了那几个师兄一眼道:“还不去干活?”
……
大先生住处。
李云生把酒送到大先生这里时,大先生正在书房写字。
“来了啊。”
大先生的目光依旧专注在笔下的字上。
“嗯。”
李云生点了点头,然后就站在旁边没有吭声。
“前几日青莲仙府发来文书,让我务必去一趟,借着仙府青莲诗会的场合,解释一下萧长歌的死因。”
大先生一边写字一边说道。
“你觉得我该去吗?”
大先生抬起头看向李云生问道。
“大先生没有该不该去,只有能不能去。”
李云生皱了皱眉道,他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站在秋水的立场,大先生其实没有选择的权利,于秋水有益他可以去,有害他自然不能去。
李云生的这个回答让大先生大吃一惊,他盯着李云生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放下了手里的笔,走到李云生面前,摸了摸李云生的脑袋道:“原来你这两天是为此所困啊。”
而大先生一眼看破他心中所惑,也让李云生惊讶不已。
“你先坐一会,我给你拿两样东西。”
大先生一面让李云生坐下,一面走到书房的后面翻找着什么。
没过多久,他拿了一套衣服,跟一柄剑走了出来。
“你先换上这身衣服。”
大先生将衣服递给李云生道。
于是李云生一头雾水地在书房后面换好衣服,然后再回到书房。
向来一身麻布短打的李云生,换上大先生给他的这套儒衫,顿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笔挺的身形英气逼人。
“为何要换衣服?”
李云生不解道。
“去青莲仙府,总不能让那帮市侩家伙笑话吧。。”
大先生笑道。
“您,您当真的要去!?”
李云生满脸震惊道。
他虽然不知道萧长歌这件事情的详细,但青莲仙府对秋水的恶意,几乎是昭然若揭了,大先生这时候赴约,可能赴的就是鸿门宴,对秋水来说,大先生不能出事!
“萧老头走的那天我就想了很久。”
大先生帮李云生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接着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给萧老头一个说法,或者说让青莲仙府,知道一下我秋水的态度。”
他拍了拍李云生的肩膀,然后转身将那柄剑递给李云道:“或许你这两天看不清的东西,到了那里就会豁然开朗了。”
“我不太会打架。”
犹豫了一下,李云生还是接过大先生给他的剑。
见李云生终于答应,大先生开心道:
“都是一帮酸腐的读书人,架打不打得起来还说不一定,他们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你站在我身后好好的看着便好,不过,你如果你想通了,想明白了,你就可以把剑了。”
说着他将一个酒葫芦扔给李云生道:“这一壶是给你的,我还从没见杨老头这么大方过,如果是不是你,我怕我半葫芦就都要不到咯。”
看着手里的酒葫芦,李云生心头突然涌出一股愧疚之意,他没想到自己这两天的反常,师父跟师兄他们都看在眼里,而再想起他们关心自己时,自己的冷淡模样,心中就愈发愧疚。
“走咯,看看那些个迂腐书生,这次准备玩些什么把戏!”
大先生爽朗地一笑道,说完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