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永泽不肯承认，但从他只有胜利者才有的眼神里，阿暖已经看出了克拉拉倒闭的真正原因。

永泽这么做，表面上看起来同时维护了两个女人，但他的真正目的，恐怕只是为了维护阿暖。

以蕾拉的声望和地位，一旦她动用自己的关系反击，克拉拉恐怕也毫无还手之力。但是BLACKROSE紧锣密鼓的全球巡回演出，已经让她无暇分心了。

但阿暖不一样。如果没有克拉拉在各大网站的道歉信，那么阿暖将永无清白之日。面对舆论，阿暖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多么渺小。在强大的舆论攻势面前，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舆论，可怕的舆论。只需要一个记者一支笔，再加上某些娱乐网站的惊人影响力，就足以毁掉一个人。公众在接近真实之前，所谓“真实”已经经过了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修饰。现在，“真实”只是看上去像是真实而已。

若非永泽强大的手腕，阿暖现在依然是蕾拉的“秘密恋人”。

然而，道歉信就够了，阿暖心想。

可是永泽不依不饶，只要谁跟他在乎的女人过不去，他就让谁也过不去。于是克拉拉即便公开道了歉，也难逃倒闭的命运。

阿暖忽然觉得永泽可怕。

这个男人为了他在乎的人，竟然出手毫无分寸。如果自己有一天背叛了永泽，他会怎样对待自己？阿暖不敢再想下去……

然而时至今日，阿暖并未表明要接受永泽的心意。虽然如此，永泽倒是一点都不心急。他似乎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为了遇见阿暖，他已经等待了多年。所以，他不急在这一时。

阿暖回家写完了今天的小说，就抱着豆浆躺到了床上。

阿暖的耳畔，一直回荡着永泽的话。

“既然连我都不可以欺负你，那么这世界上就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欺负你。”在西泠印社门外的下山路上，永泽挽着阿暖的手，仰起脸看着从石阶上小心翼翼下来的她说道。

这句话无疑是阿暖迄今为止听过的最热烈的告白，但她是个要强的人。

于是阿暖也告诉永泽，“我要跟你说的正好相反。既然这世界上可以欺负你的人不多，那我一定要当欺负你的人。”阿暖说完嘿嘿一笑。

阿暖想到自己盗版并篡改过的永泽的台词，就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如果不是喜欢自己，他也不会每次见到自己就忽然变成个大傻瓜……

过了新年后，吴越影视又开始准备下一步的拍摄计划。吴总在创作部各个编剧已经完成的项目上举棋不定：刘帅的暗黑系网剧剧本《凶手无罪》和邵盐的网络大电影剧本《千城修罗》，都是他比较喜欢的。

吴总本来就有选择困难症，因为这个，他在公司到了饭点很少出去吃饭（不愿面对饭馆里写得密密麻麻的菜单）。他的外卖菜单，永远只有五种组合。更奇的是，这五种组合的排列，竟然是这样的：这一周星期一到星期五的点菜顺序是ABCDE，下一周星期一到星期五的点菜顺序是EDCBA，常年如此，循环往复。

每次吴总遇上公司难以拍板的事，就去找马得明，这一次也不例外。

通常情况下，马得明都不在制片部的办公室里。他长得又高又壮，走起路来浑身的肉似乎都在随着节奏颤抖。马得明的人生格言是：能坐着决不站着，能躺着决不坐着。

而公司唯一能让他舒服躺着，又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就是咖啡厅。

马得明跟了吴总五年，两人彼此知根知底。吴总办公室的门正对着咖啡厅的走廊，于是他一出门就直接走进了咖啡厅。咖啡厅里灯光昏暗，但收银台左边的角落里，一阵呼噜声还是传了过来。

吴总摁亮了开关，就看到马得明正舒服地躺在那张棕色的双人真皮沙发上，两手抱着脑袋睡得正香。吴总叹了一口气，坐到马得明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马得明，这刚过了饭点，你就睡上啦？”吴总扶了扶眼镜，冲对面沙发上挺尸的人说道。

马得明虽然人在梦里，但听觉还在时刻保持警戒。一听到吴总的声音，他就像触了电似的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吴总！你怎么过来了？”马得明抬起胖乎乎的手揉了揉眼睛。

“刘帅和邵盐的本子你都看过了没？”吴总翘起二郎腿，看着刚睡醒的人。

“看了。”

“你觉得我们接下来筹备哪个本子比较好？”吴总把这个问题像一块烫手的山芋一样丢给了马得明。

但马得明不傻，他心想，这哪是要我给什么建议，简直是要我从刘帅和邵盐两个人中挑一个去得罪他啊。

于是马得明先清了清嗓子，开始分析这两个剧本。

“《凶手无罪》这个剧本我很喜欢，故事紧凑扣人心弦，很有美剧的感觉。我感觉大部分喜欢悬疑推理的观众一定会喜欢这个故事。可是这个剧本要三十集，制作费可不是个小数啊。”马得明说起刘帅的剧本，把优缺点全部摆在了吴总面前。

“那邵盐的本子呢？”吴总右手掐着自己刚刮过胡子的青色下巴，左臂横在胸前托着右肘。

“《千城修罗》作为一部现代魔幻风格的网大，充分融合了时下同类题材的大部分优点，故事新颖角度奇特，这样的故事应该会让观众耳目一新吧。但因为主角是女性，而这个故事本身就带有女性向的特点，我担心大部分男观众不会买账。”一提到网大，马得明再没提制作费的事，而是在受众群体上下起了工夫。

吴总听到这里，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马得明虽然把两个剧本都分析了一遍，但还是没给他任何建议。

马得明在高明之处在于，他巧妙地接住了吴总打过去的乒乓球，又把它推给了吴总。这一回吴总再不好推回去了，于是他一把抓住了球。

就在吴总和马得明在咖啡厅里玩“乒乓球”游戏时，阿暖因为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点子，便叫了刘帅去咖啡厅，打算聊聊看能不能就此写一个故事。然而就在二人刚走进走廊时，就听到了吴总和马得明的说话声。二人刚想转身，就听到吴总来了这么一句。

“公司现在一下子拿不出拍一部网剧的钱，我看接下来你们制片部就开始筹备邵盐的本子吧。”吴总说完，又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走廊里，阿暖看到原本精神抖擞的刘帅，瞬间变得灰心丧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