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场务的工作性质,只要在这个行业待久了,大多数人会患上腰腿痛、肩周炎这样的老毛病。
而剧组医药费的报销范围,仅包括剧组人员在拍摄期间因工作造成的生病、住院等费用。
因此,刘帅拒绝了林文文的请求。
“可是,刚才场务头都跑到我面前诉苦了,我们总不能不管吧?”林文文心中不悦,觉得刘帅有些不通人情。
“这些问题你管不来,也别管了。下次他再旧事重提,你就把我的话给他复述一遍。”
通话结束。
林文文虽然不是个好面子的人,但刘帅的话让她有些扫兴。因为她已经答应了豆头,要给他们买一些治疗腰腿痛的特效药。现在倒好,她在刘帅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林文文知道刘帅的为人,如果不是原则问题,他这个人其实很好说话的。
这时碰巧场务头老豆走了过来,于是林文文叫住豆头,把刘帅刚说的话给他复述了一遍。林文文生怕豆头以为她根本没有给刘帅交代,便在结尾补充了一句:“这是生活制片说的。”
豆头听了她的话,虽然嘴上说“没事”,但心里已经暗暗骂起刘帅来了。
好你个生活制片,竟然坏老子好事!
豆头虽然心中暗骂刘帅,但也知道想从这小子手上捞好处,无异于白日做梦。从进组到现在,刘帅的一举一动豆头可都看在眼中,知道这是个不懂变通的主。要想榨油水,还得从现场制片这里想办法。
豆头看着不远处和邵盐说话的林文文,一边抬手掐着自己灌木丛似的下巴,一边开始酝酿他的鬼主意。
这天吃过晚饭,阿暖和邵盐在房间里开起了卧谈会。
阿暖把一个月前结稿的小说《永远的雾城》讲给邵盐听,邵盐不时插话,就小说中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提出疑问。阿暖按照剧本大纲那样把小说梳理了一遍,邵盐听完想了半天,说这部小说有点像小李子演的《盗梦空间》。
两个人正说得开心,刘帅走到门外,叫阿暖出来。
“刘帅不会想追你吧?”盐少冲阿暖挤眼笑道。
“想多了你。”阿暖冲盐少丢过去一个枕头,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她幸灾乐祸的脸上。
“啊呀,完了完了,毁容了。这可咋办?没人要了,我这后半辈子可怎么活啊?”盐少施展她无与伦比的演技,开始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因为滚得力度太大,啪一声摔到了地板上。
“行啦,你一不想结婚的人在这里鬼叫个啥?”阿暖笑着走出门去。
刘帅本来没有爬墙跟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然而这会儿阿暖和邵盐的笑声差不多从走廊这边传到了那边,也由不得他不听了。
阿暖一开门,就看到刘帅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地往她身后看了两眼。
“呦,闹洞房呢?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要不……你们继续?”刘帅玩笑说。
“嗨,哪儿跟哪儿呀?找我有事?”阿暖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刘帅。
刘帅经不住她亮晶晶的眼睛这么一看,赶紧把脸转向走廊另一边。“跟我出去一下,我们路上说。”刘帅说话的时候,没敢再看阿暖的眼睛。
“嗬,还挺神秘。等等啊,我穿件外套。”阿暖说着,转身走回房间,从衣架上拿了一件千鸟格的呢子大衣。
“我看,你俩今晚别回来了。”盐少看着行色匆匆的阿暖,又转头看了看站在门外的刘帅,打趣地笑道。
“不回来了,我们去哪儿?”耿直的刘帅把盐少的话当真的听了,于是一本正经地顺着她的话头问了回来。
“哪儿都成!去找个陌生的旅店,耗尽你们最后的缠绵。”盐少沉着嗓子,发出如同诗歌朗诵般的声音。
“得,中招了吧。她这人啊,简直让人防不胜防。”阿暖看着镇定自若的刘帅,一伸胳膊,把大衣套在身上走出了房间。
虽然已到了春天,但是冬季似乎还没有完全远去。
于是绍兴的夜,依然寒冷。
阿暖和刘帅出了酒店,一路悠然散步,随意而行。只见道旁的行人一律裹紧了衣服,在寒夜里显得笨拙而迟疑。
琥珀色的街灯下,阿暖看着自己呵出的气不断变幻着形状,消失在夜空中。
“不好意思。”刘帅用一句客套话开场,接着说道,“把你叫出来,是因为有些话不好在酒店说。”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阿暖有些猝不及防。什么话不好在酒店说?难道是……
阿暖看着刘帅像吃多了镇静剂似的眼神,从里面找不到任何感性的东西。看来他所谓“不好在酒店说”的话,不是她刚才猜测的那些话。
“我们现在不在酒店。”阿暖微微一笑,说道。
“所以现在可以说了。”刘帅舒了一口气。
“出什么事了?”阿暖忽然意识到,刘帅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你去跟小林说比较好。”刘帅咳嗽了一声,站住脚步看着阿暖。
“小林怎么了?”阿暖疑惑地看着刘帅。
“身为现场制片,和场务走得太近不是好事。剧组里虽然大家都有说有笑的,但它其实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小社会。一层管着一层,一层压着一层。而林文文的现场制片,正好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刘帅并不着急回答阿暖的问题,而是娓娓道出了他对剧组的看法,
“所以呢?”阿暖问道。
“现场制片的尴尬之处在于,她所做的一切都被别人看在眼中。我说的‘别人’,既包括上面的人,也包括下面的人。”刘帅说到这里,继续往前走。“所以她只要一犯错,马上就会有人找上门来。我说的,你可明白?”刘帅转头看着阿暖。
“不是有你帮着呢吗?小林会出什么状况?”阿暖不解地问道。
“我不可能一直在旁边盯着。这不,今天刚出去买东西,她就被场务头撺掇着来找我要东西了。”刘帅无奈地笑了笑。
“场务不是帮过我们的忙吗?偶尔满足一下他们,就当是还他们人情了。否则的话,难保他们不把那件事说出去。”阿暖说的是之前场务组帮她演戏,吓跑了群头的事。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刘帅的眉头拧成一团,认真分析道,“场务头这人油得很,他八成是看咱小林耳根子软,好说话,这才打算从她那里捞点油水。”
“好吧,我回去了给林文文说,让她别跟场务走得太近。”阿暖叹了口气。
阿暖和刘帅把话说完,就返回了酒店。临进酒店的时候,刘帅忽然语重心长地来了一句,“如果让制片人看见手底下有人尽帮着场务说话,那这个人在剧组可就待不下去了。这一点你记着,墨暖。”
“嗯。”阿暖看着刘帅,轻轻点了点头。
一回酒店,阿暖赶紧上楼去找林文文。她走出三楼楼梯口,一转头就看见嬉皮笑脸的场务头正站在林文文房间门外,把一篮子水果硬塞到了一脸为难的林文文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