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片组的车再度回到现场。

下车的人并不是林文文，而是马得明。

马得明走过豆头面前，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之后往站在导演椅后面的刘帅走去。

豆头没有看到林文文从导演车上下来，已经预感到了事情不妙。加上刚才他被马得明刀子似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憷，于是赶紧招呼手底下的兄弟们快点干活。

马得明拍了拍刘帅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走。刘帅莫名其妙地看着马得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制片人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他跟着马得明走了二十多步，马得明忽然转身对他交代，“辛苦你一下，小林的现场制片你兼了吧。”

刘帅一愣，疑惑地看着马得明。“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忙活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消停会儿，你就要给我压担子？”刘帅的抱怨到了这里打住。忽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让我兼现场制片，那小林呢？”

马得明搓着鼻翼，给了刘帅一个白眼。“先管好你自己，OK？”

看着马得明转身离开，刘帅只好默然接过了现场制片的担子。他回到片场，拿起了林文文留下的扩音喇叭，正式走马上任。然而此刻他已经暗暗担心起来：莫非小林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刘帅一边维持着片场纪律，一边在众人当中寻找林文文。

然而，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随着刘帅浑厚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在片场荡开，几乎大部分人都注意到现场制片换了人。其他人倒也无所谓，但制片组的人可坐不住了。

第一个跑到刘帅面前的是阿暖。

“林文文人呢？”阿暖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帅。

“我也不知道。”刘帅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她让你帮忙盯着片场的？”阿暖疑惑地看着刘帅。

“不是，”刘帅再度摇头，继续说，“是马得明让我把现场制片兼了。”

“什么！”刘帅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在阿暖的脑海里炸开。

阿暖看着刘帅，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如果让制片人看见手底下有人尽帮着场务说话，那这个人在剧组可就待不下去了。这一点你记着，墨暖。”

难道林文文刚才在制片人面前替场务出头了？林文文啊林文文，你……你怎么那么傻呢？阿暖不由替林文文感到惋惜。这时，她发现就在不远处，场务头老豆一直鬼鬼祟祟地看着这边。阿暖看出豆头有问题，便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豆头？你刚跟现场制片说了什么？”阿暖目光逼视豆头，让他的眼睛里任何谎言都无法躲藏。

“瞧编剧老师说的，我一个场务，能跟现场老师说什么？”豆头叼着半截烟，回头看着一边的场务们，“弟兄们，我刚给现场老师说什么了？”

“豆头你说啥了吗？”

“不知道啊。”

“没看见。”

场务们跟了豆头几年，早就对老大的意图心领神会，这会儿看豆头在骗阿暖，于是也开始陪老大演戏。

然而，阿暖还是从豆头眼中看出了异样。这个老狐狸虽然滑头，但论起说谎来，实在是太业余了！阿暖心中暗骂道。

“豆头，既然你没跟林文文说什么，那现场制片怎么换人了？”阿暖质问道。

“这……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制片人。”豆头左右看着手底下一帮场务，两手一摊笑道。

“小林人善良，耳根子软。她要不是受了你的蛊惑，也不会替你们出头！”阿暖提高了声调，义正词严地说，“豆头，你记着，你今天害了一个好人！”阿暖说罢拂袖而去，直到剧组散伙，她再也没有看过豆头一眼。

下午五点五十七分，《千城修罗》杀青。

在一片欢呼中，盐少穿过人群站到了一边的高台上，在寻找着什么。阿暖走到台下，仰头有些忧伤地看着她。

“文文呢？”盐少看了阿暖一眼，又在人群里寻找起来。

“唉，估计是被马得明说了一顿，正躲在酒店里生闷气呢吧。”阿暖叹了一声。

“马得明为什么说她？”盐少俯瞰阿暖那张神色暗淡的脸，不解地问。

“咱文文耳根子软，估计是被豆头怂恿了去替场务出头了，所以……”阿暖已经不想再说下去。

“唉，马得明这人本来就是个官僚主义。一旦载到他手里，小林铁定是要倒霉了。”盐少在吴越影视待了将近一年多，自然深知马得明的为人。

二月的最后一天，五点多的时候暮色就已降临。暮色笼罩的绍兴，犹如一场微醺的梦。

当剧组大队回到酒店，已是晚上六点半。大家匆忙洗漱完毕，纷纷赶赴宝泰酒店的宴会大厅。刘帅为大家精心准备的杀青宴，就在这里举行。

七点钟，宴会准时开始。二十八天的剧组生活，让原本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人变成了无话不谈的老朋友。各组的位子原本是一桌一桌分好的，但经过一轮轮敬酒之后，早就坐乱了。

大家提议制片人马得明和吴导上台讲话，尽管两人不情愿，但经不住大家前推后搡，只得站在大厅中央的方形台子上讲了几句。马得明对众人连连作揖打拱，说起话来左一个“拜托”右一个“感谢”。

但阿暖觉得马得明这些话更像是战前动员，若是放到开机宴上讲，或许效果会更好些。

接下来吴导登台，犹犹豫豫地抓起了麦克风。吴导长得斯文，说起话来却一点都不斯文。吴导的话很简单——“大家吃好喝好啊”。说罢，就走下台来，坐到了豆瓣酱旁边，继续撩他中意的女演员了。

杀青宴说白了就是散伙饭。

一个月的忙碌结束了，回去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大家只要一想到假期，难免会感到兴奋。

然而，制片组这一桌有一大半人低着头，显得无精打采。尽管有马得明和魏志平活跃气氛，但附和二人的除了付沁宜，其他人根本不为所动。

因为这一桌空了一个座位。

这个座位，本来是留给林文文的。

阿暖和盐少回到酒店后，第一时间去找林文文。然而就在付沁宜打开房门的一刻，她们都愣住了。

林文文的行李不见了。

原本其乐融融的杀青宴，被蒙上了一层无法言说的阴影。直到宴会结束，阿暖都没有尝出饭菜是咸是淡。

甚至连酒，都苦涩得难以下咽。

那晚杀青宴结束之后，吴总召集公司所有人到他房间开会。马得明向吴总汇报了这二十八天的工作情况，之后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消息。

他把林文文从剧组里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