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律律……”
阿句带着他部族勇士出现在山道口斜坡处,精卫营千余人的阵容一下子印入眼帘。
“嗯?”放眼望去,阿句看到对面严阵以待的官兵,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衣衫褴褛、萎靡不振,反而各个装备精良,那千余号人竟清一色全部披甲,不由开始疑惑起来。
“那些官兵兵甲齐全,头领,我们是不是先回山寨待命?”阿句族中一名勇士面露惊色,毕竟对面官兵装备比自己实在要好太多,和印象中皮甲都没几件的地方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由不得他不谨慎。
阿句拉紧马缰沉思片刻,忽然大笑了起来,对身后骑兵说道:“勒颜部的勇士!远东官兵懦弱不堪,只是一群绵羊!而现在对面那群绵羊竟然装备了如此精良的兵甲,可惜绵羊始终是绵羊,哪怕再怎么武装也脱不了羊的本性!今日被我勒颜部勇士撞见,正是大地之母给我们的恩赐,让我们杀光这些官军,夺下他们甲胄兵械!只有狼才有资格拥有如此精良的装备!勒颜部的勇士们,跟我杀下去!”
“嗷嗷嗷~”
周围二百骑胡人顿时狂叫起来,远东官兵懦弱无能、战力低下的印象已经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中,那些官兵和呼兰人战争就从没胜过。
如今眼前这些官兵虽然装备精良,但依旧脱不了羔羊本质,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好事么!此战过后,人人都能获得至少一件甲胄,这样二百多勒颜部可就是清一色铁甲了,将在汉陵这一代有着更加绝对的话语权,没准还能学呼兰人那样,横行远州城郊……
由于阿句的刺激下,这二百多胡骑控制好马速,手持马刀虎枪缓速向山下精卫营冲去。
在这些勒颜部人的印象中,这些远东官兵往往不等战马冲到阵前就会受不了刺激,崩溃而散,到时就可以像狩杀猎物般将他们一一追上杀死。
“一口气将这些绵羊冲垮!”阿句大喊一声,他前两排的十几名胡人双腿使劲一夹马腹,顿时马速提了起来,借助下坡之势飞速地向前方山字营冲去。
……
杨开山眼睛一眯,望着山口坡道上马蹄震震、黄沙滚滚,暗道句这些胡人骑术当真不是流贼那种半吊子骑手可以相提并论,不过那又如何?
韩锋望着滚滚而来的胡骑,手指微微抖动,不断计算着敌我之间距离,争取达到最大射伤能力。
“轰隆隆……”
马蹄声响越来越近,斜坡处嘶鸣的战马正一步步挺近至山道口,考验着山字营士兵的毅力。
当第一个马身蹿出山道口时,韩锋将铜哨口丢入嘴中,用力一吹,一阵阵犀利的哨声传遍锋矢营个弓弩手耳中。
“嘣~”整齐的绷弦声响遍全阵,数百支羽箭铺天盖地的向山道口胡骑压去。
“噗噗噗~”
“吁~”
锋利的箭镞刺入躯体的声音在前方战场回荡,很快就有二十余骑勒颜部连人带马滚落到地上。
然而这些自小塞外长大的胡人骑术相当精湛,就在前方马匹倒下阻碍住去路瞬间,身后的勒颜人竟是策马一跃,马匹腾空而起纷纷跳过地上的障碍,继续向前推进。
“卜!”锋矢营前排五十弩手齐齐按下劲弩的弩机,弩臂两侧滑轮快速转动,只一瞬间弩弦就将固定在弩槽内的弩箭猛的推送出去,在机械力作用下,急速射向前方勒颜胡骑……
一名刚腾马跃过同伴尸体的勒颜人,在马蹄落地那刻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胸口有一股巨大阻力要把自己掀飞出去,让他感觉异常难受,随后剧烈的疼痛终于使他拉马缰的手掌一松,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后面胡骑见他飞来,一个低身将自己挂在马侧躲过了被撞翻落马的下场。
“吁……”
一名骁勇的胡骑在马上左闪右躲避开前方袭来的箭弩,将马术发挥的淋漓尽致,可下一刻,他的战马却突然被一支弩箭射中,嘶鸣一声倒在地上将他重重摔了出去。另一名胡骑眼见前方战马倒地,立刻纵马一跃,飞过了地上马尸,然而坚硬的马蹄却不幸一脚踹在之前那名落在地上的胡骑脸上。顿时只闻一阵骨骼崩裂清响,那胡骑整个面皮被马蹄撕开一道巨大口子,一层阴森带血的牙齿暴露在空气中,令人不寒而栗,只见他此时七孔流血双目圆睁,早就没了气息,竟是活活被踢断面颊骨而亡。
“卜!”
“咻~”
随着韩锋阵中铜哨声再次响起,第二排五十劲弩手和数百弓箭手再次射出手中箭弩,前方不到六十步距离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阿句此时整颗心都在滴血,望着自己族人一个个被对面弓弩射翻在斜坡山道口外,却无法再寸近半步,而且自己所部始终被堵在马弓射程之外,这种光挨打不能还手的感觉令他十分难受。
“头领,已经有七十多个勇士倒下了,不能再打了!”一名胡骑眼见同伴惨死,却无法对前方的官军所部造成半点威胁,顿时开始惧怕了。
“七十多人……”阿句嘴角不住抽动,自己所部勇士就二百余人,这一次冲锋还没短兵相接就损失超过三成,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都听好了!卑鄙的远东绵羊只会躲在阵中放冷箭!我勒颜部勇士只要冲到官军阵前,这些卑鄙的绵羊就会不战自溃!所有勇士,随我一道!冲啊!”阿句怒吼一声,冲下斜坡,身后一百多骑嚎叫着紧随其后,彻底进入疯癫状态。
“蠢货,还不跑?那么急着送死?”杨开山望着满是胡骑的斜坡山道冷哼一声,对身后的传令官点点头,那传令官立刻将手中令旗向锋矢营高高举起。
“瞄准!”韩锋收到消息大吼一声,弓弩阵中又响起了各百长之间的铜哨声响。
“圆盾!”眼见对面弓弩手又准备完毕,阿句大喊一声,顿时一面面圆盾从这些胡骑手中举起挡在身前。
无马镫的劣势在这一刻体现了出来,这些胡骑一手持盾,一手拉马缰防止马背颠簸被掀落马下,再无握持兵刃马弓的位置。当然也有个别马术出神入化的直接用两腿夹紧马腹手持马刀圆盾前行,可这些毕竟少数,即使如此,也不可能承受得住劲弩冲击力。
铜哨声再次响起,箭弩齐射,尽管胡骑已经提早做好了防范,但……效果并没有意料之中那么完美。
一支弩箭重重钉在一名勒颜胡骑的圆盾上,百步破甲的劲道顿时把圆盾活活扎穿。弩箭箭镞从他手指贯入握盾的手背,一直延伸到腕部,将整条手筋腕骨全部碾碎,巨大的冲力把他整个人掀落马下,下一刻钻心的疼痛让他痛不欲生,终与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凄厉的哭喊声响遍战场,随后空中飞攒直下的羽箭将他咽喉洞穿,一道血花绽放,被活活钉死在地上。
“吁……”
一匹战马被一支弩箭射中马颈,那马儿一时没有死去,顿时发疯一般不受控制四处乱奔,直到把马背上的胡人活活甩飞出去,又直直撞倒边上正在疾驰的战马,才倒在地上不住的挣扎,慢慢断气。
“噗!”又是一支弩镞钻入一名疾驰中胡骑的小腹,疾驰的冲锋速度和劲弩机械力双重作用让整支弩从他小腹后洞穿而过,挂在被射穿的皮甲后。那名胡骑也是狠硬,死死拉住马缰不松手,可下一刻小腹中传来的绞痛和颠簸的马背让他面容扭曲,终于丢掉手中圆盾去抓抚伤口。另一支飞蝗般的羽箭一下没入他的心脏,最后一刻他终于失去全身力气,跌落马上,在冰冷痛苦之中逐渐失去了意识……
“可恶!冲,继续冲,不要停!”眼见这波弩箭齐射又造成十几名族人丧命,阿句变的更加疯癫,举着插满羽箭的圆盾大声呼唤剩余骑兵继续前进。
“不错!别停!装填箭弩,弓箭手继续瞄准!”弩箭齐射效果令韩锋十分满意,尤其前方三排一百五名劲弩手连续不断地箭矢压制,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切,胡人也不过如此,还没冲到跟前就损失过半,跟河源的流贼一样不堪一击,不出半月,这附近匪患就能被我精卫营一扫而空。”山字营中,已经升任百长的左硕叼着根稻草,不屑地和麾下将士说道,顿时之前那些见到胡骑还心有余悸的新兵也纷纷点头称是,那些老兵则是神态自若,仿佛这本就在意料之中。
左硕点点头嘱咐了他们这些新兵几句,然后回头望向另一侧的百人队,跟同是百长的黄横云打了个招呼,只见黄横云笑着对他竖了个中指挑衅了一番。
“妈的,好无聊,真希望这些孙子能到跟前让老子捅几个窟窿。”黄横云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疾驰的马匹上方不断有人跌落,不由摇了摇头。
“噗噗噗~”
一声接着一声箭弩入肉声和马匹倒地巨响混合交汇谱奏,二十多名胡骑又一次倒在前方不到五十步的官兵阵前。
此时这些胡人内心又是恐惧又是憋屈,恐惧的是自己同伴一个个毫无意义的倒在冲阵路上,却没有带走哪怕一个官军的性命,给他们内心带来一股无与伦比的绝望感。憋屈的是悲哀的发现即使进入马弓射程也无济于事,那种连绵不绝的箭矢射击压的自己根本抬不起头来,只要松开手中圆盾,相信下一刻就有无数箭枝插在自己身上,哪还有功夫瞄准射箭?再说观对面那些官军不少身披铁甲,自己马弓那点力道能不能破开他们身上那精良铁甲连他们自己都十分怀疑。
阿句此时早已从愤怒之中冷静下来,渐渐对这支官军产生恐惧。现在自己手中只余七十余骑了,其余全部死于这可怕的箭弩之下,汉陵地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支强大的官军武装了?那种新式弩箭怎么能射这么远?还出奇的又准又狠?这发生的一切都让他从脚底产生一股透彻心扉的寒意。
可是阿句知道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继续冲下去,如果此时一掉头士气必定崩溃,介时自己和部下剩余的士兵就成了那些箭弩的活靶子,好在不到五十步距离了,加速冲过去,博一下看看!
“驾!”阿句刀背一拍马臀,加速冲刺,身后七十余胡骑此时也齐齐一喝,全力冲向近在咫尺的官军前阵。
“列阵!迎敌!”眼见胡骑逼近五十步内,杨开山命传令官把令旗一挥,止住了锋矢营继续射击,随后大声下令。
数百山字营将士瞬间起立,五十人一列齐齐站好,手中五米长矛缓缓置于胯下斜放,一道密林般的拒马阵已经准备完毕。
此时锋矢营一百弓箭手挤入山字营前阵每排之间空隙处,除了手中步弓外,还各带一支长一米五左右的投枪随时准备向前方胡骑掷去……
“嘶……”冲在最前方的胡骑见前方这密密麻麻长的超出想象的长矛时,不由一个个倒吸口冷气,一股无尽的恐惧感袭遍各人全身。
“再进到二十步内用弓箭射死他们!”阿句大喊一声,虽然他现在也十分害怕,但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要不能后退,一旦后退那下场可想而知。
那些胡骑此时纷纷放下圆盾,取下背后马弓,就等冲入必定破甲范围就开始展现骑射手段。
一名胡骑手中马弓已经挽上箭枝,就等马匹在近十步收割那些官兵性命,对取胜他已经不保任何指望,只求能杀一两个官兵解解恨也好。
就在他全神贯注瞄准山字营一名将领模样的军官时,突然胯下战马一声嘶鸣,下一刻他感觉身体一沉,整个人被掀下马来,重重摔下马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全身上下剧烈的刺痛,定睛望去,立马发出不似人叫的凄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