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间微微一动,却不说话。
然而,这心间的微动不过持续了片刻,他便皱起了眉头。
见他半天没有回应,赵宁安有些不解,刚想再说些什么,叶辞昭却开口了。
他说,“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懂?”
他的语气清清冷冷,带着一丝威胁,赵宁安打了个寒噤。
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的问题,忽然有些懊悔,她是按照程序来的没错,可是这程序是针对一般人。而他,显然不是一般人。
她想,他怕是误会了她在趁机打探他的隐私。
“知道了,”赵宁安强自镇定的说,“你有酒吗?”怕他再有什么误会,她继续解释道,“我得上手摸你的这些脓疡,手上有细菌,必须消毒防止感染。”
赵宁安觉得他大概是听不懂细菌什么的,但是她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出乎意料的,那人的语气和缓了一些。
“在桌子上放了一瓶,”他说。
赵宁安走到桌前,发现桌上果然有一个酒葫芦,她打开酒葫芦,嗅了嗅,又喝了一口。刚一入口,就有一股辛辣的感觉从她的喉咙直窜入胃,最后一阵暖意直窜四肢百骸。
这酒够烈,可行。
她将酒倒在手上,搓了搓,反复几遍,觉得可以了,然后走到叶辞昭身边说道,“条件艰苦,你忍忍。”
然后,就开始在他身上,上下其手。
越检查,赵宁安的眉头皱得越紧,他身上这些脓疡,都是“痈”,她见习的时候见过这种病,但是却从没见过这么严重的病人。
但是神奇的是,这“痈”虽然长满了叶辞昭全身,却并没有深入到骨,而是蔓延至肌肉处便停止了蔓延,简而言之,就是这病还有得治。
“可以了。”赵宁安说。
赵宁安刚说完,也不知道叶辞昭怎么做到的,在片刻间便他便将自己又裹成了原来的那副模样。
这人病成这个样子还能动作如此之快?莫非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赵宁安虽然有些惊讶,却也未表露出来。
“你这病还有得治。”赵宁安开始和“患者”陈述病情,“你这病叫“痈”,是一种脓疡,其实他本身不是很严重的,但是长成你这样就有点恐怖了。”
叶辞昭瞟了她一眼,她顿住了,为什么她感觉那眼神有些凉嗖嗖的?
“继续,”叶辞昭说。
“噢,”赵宁安偏头,不再直视他的眼睛,他眼睛似乎像淬了毒一般,让人胆寒。
“你这病,虽看着可怖,”她感受到那目光盯着自己,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但是神奇的是并没有伤及到骨,你这病还是有救的。”
“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外治法和内治法结合。”
“外治法和内治法?”他的声音透着疑惑。
赵宁安解释道,“就是我先把你身上这些痈先切开,把里面的脓给挤出来,施以一些拔毒去腐,生肌的药,然后我再开一些药给你喝,大概过一段时间你就能痊愈了。”
“大概?”叶辞昭抓住她话里的重点。
赵宁安有些无语,她说了这么多,唯独这两个字是很轻很快的略过,可是他竟然还是听到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正是如此欲盖弥彰,便愈是容易引起注意。
她没有动手治疗过病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她第一个病人,能不能治好,她心里其实不是很有把握,但是……理论上是行得通的。
“你听错了,”赵宁安决定打死都不承认。所幸叶辞昭也没有和她纠结这个问题。
而是说,“你说的切开,是切开我的皮肤吗?”忽然他将她一直侧着的头掰过来对上他的视线,那眼里的阴毒狠辣,看得赵宁安悚然一惊,冷汗从她后背直冒。
“你这是想要趁机杀了我吗?我告诉你,你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样。”他的声音冰冷彻骨,像来自地狱的修罗。
“……”
卧槽!赵宁安心里裂开了!这他妈什么被迫害妄想症啊!医者仁心到底懂不懂啊!
“你如果不相信我,切开排脓的时候,你可以让你的侍从在旁边守着,但凡我有什么不轨企图,可以立即诛杀我。”
她躲开他的视线,冷淡的说道,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带上了丝丝颤抖,可是她仍然强自撑着。
满室沉寂,赵宁安只听得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她的双手紧紧攥着,手心里已经被冷汗浸湿。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赵宁安感觉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什么时候可以做?”
她松了一口气说道,“明天。”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她想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会儿。
“成交,”这次叶辞昭没有犹豫,很快答应了。
终于敲定了这件事,赵宁安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说了声告辞,转身离开了叶辞昭的房间。
她边走不禁在心里自嘲,一块落了地,还有三座大山的石头呢。
那位叫祝余的大叔等在门外,见她出来,对她说道,“赵小姐,走吧。”
此时日头渐落,满天红霞映红了整片天空,原来已经过了一个下午。
赵宁安看着那缓缓下落的太阳,觉得这一切都太过荒诞了,明明不久前她还在为考试而烦恼,可是现在,她却要为了活下去绞尽脑汁。
“赵小姐。”见赵宁安仍旧岿然不动,他又喊了一声。
“啊?”赵宁安从怔愣中回神。
“我带你去休息的地方。”
“走吧,”她的声音带了一丝疲惫。
两人终于起步缓缓离去。两人均没有发现,房内,重重帷幕被人撩起,一双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满天的晚霞和那抹渐行渐远的纤细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