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辇到了京华殿宫门口便停了下来,安稳落地之后,元灵扶着安云卿起身下来了,待安云卿站定,龙辇又抬走了。
安云卿不是没坐过龙辇的,小时候赖在父皇的怀里坐的,或是倚在外公舅舅的怀里,唯有这次让安云卿觉得难受,安云卿压了压心神,带着元灵和宝舒往里走去,原先跟着去的几个侍卫也跟着。
安云卿他们跨过门槛继续往里,几个侍卫又站回了原来的位子,继续守着京华殿。安云卿进了门就直直往西暖阁去了,宝舒跟着,元灵进了内殿去,安云卿继续往前走,独自一人进了西暖阁,宝舒守在门外。
元灵进了内殿,赶紧添了添炭火,又灌了个汤婆子,正准备把汤婆子拿去给安云卿,摸了摸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安云卿以前用的汤婆子外面都是裹的兔毛,而这个外面只围了一层棉布,元灵觉着自己的女红真的是不大行,回头还是让听风赶制一个兔毛的出来。
安云卿进了西暖阁就径直走向了八仙桌,八仙桌上放着一个漆盘,枣红色的漆盘里盛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听风已经候着了,待安云卿站定,听风伸手解下了安云卿外面裹着的狐裘披风,又给安云卿倒了热茶。
安云卿坐着看着茶杯,也只是坐着,过了一会儿,才伸出双手去捂着茶杯,好一会儿,手才慢慢回温。这期间,安云卿的视线不曾离开过那把匕首。
听风看着安云卿张了好几次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话还是说了出来,“公主,我翻了柜子箱子还有角角落落的,就只找到了这个。要不,我再去找找?”
安云卿顿了顿,摇了摇头,“算了,找不到就算了,不知道是落在别居了,还是落在明堂街了,就不找了!”安云卿低着头叹了几口气。
“公主,外面那个,”听风往外看了一眼。
安云卿抬眼也往外看了一眼,眼睛一转,又盯着听风,“宝舒,昨个儿是他跑去给皇上报的信,是我和你的救命恩人,方才去问政殿,我看他脸上有伤,就问了一句,他说是墨珈颖打的,都知道墨珈颖是个不好伺候的,我就把他要过来了,免得再受人欺负。”
听风笑着,“是,公主良善,他能到咱们这儿来侍候着,那可是走了大运了。”
安云卿轻轻摇了摇头,“行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可知道在这宫里有没有我们的人?有多少?在哪里?”
听风想了想,“苏先生缜密周到,宫里自然是有他安排的人的,只不过,眼下还不知道这些人是谁,在哪些宫里。”
安云卿点了点头,“这几日你就去查,好好查,不过,千万记得,要小心些。”
“是,公主。”
“你去把宝舒喊进来。”安云卿往外一看。
听风喊了宝舒进来之后,就一直站在安云卿身后。
“奴才叩见公主,公主万安。”宝舒行了礼,又将手里的汤婆子轻轻反正桌上。
“行了,宝舒,不必太过拘束,叫你进来,是有些话想跟你说,”安云卿微微抬了抬手,“如今你就是本宫这儿的人了,若是再有人欺负你,那就是欺负我,所以,你放心,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得欺负回去,既为了自己,也为了我,在外做事更大胆些,有我给你撑腰,这回你帮了我,在墨珈颖眼里你也已经是她要针对的人了,所以你也谨慎些,别让她寻了你的错处拿捏着,不过,你倒也放心,入了本宫的门,我自然会护着你,这是你也得跟我们齐心了才是,你说是不是?”安云卿说完,微笑着盯着宝舒。
宝舒点了点头,“是,奴才明白,以后奴才的主子就只有公主您。”
安云卿随意拍了拍手,“行了,我不喜欢听奴才奴才的,在外你是我京华殿的内侍大总管,一声咱家也是称得的,在内,你就自称我就好了,我这儿没什么大规矩,有什么不懂的,你就跟听风问问,她跟着我的时间最长,听风你也好好待他。”
“是。”宝舒和听风都行了礼应下了。
安云卿起身出了西暖阁,入了内殿,听风对着宝舒说了说安云卿的喜好,京华殿的规矩,说了好大一通,宝舒也认认真真的听着,偶尔听到有疑问的地方,再跟听风多问几句。
安云卿入了西暖阁之后,见着元灵拿着一块兔毛缎子比比划划的,只轻轻喊了她一声。
“元灵,你干什么呢?”
元灵听了声音赶紧回头看着,正准备站起来,见安云卿摇了摇头,刚离开凳子的屁股又落了回去。
元灵又看了看手里的兔毛,还是放在一边了,“姐姐,我看你把汤婆子给了那个小太监,所以想着给你再做一个,只不过我女红不行,还得让听风给你缝了。”
安云卿笑了笑,“也是难为你了,你放着吧!回头我跟听风说,咱们进宫有些日子了,你哥哥跟你有联系吗?”
元灵摇了摇头,“除了进宫之前那一晚,哥哥来找过我,他说妹妹要找到了,这些天便也没有联系了。”
安云卿轻轻点着头,“是啊!流芳现在出去了,应该能见着你哥哥,给他报个平安。”
元灵听了听外面的声音,降低声音问着安云卿:“姐姐,你把那个太监带回来了,他能为我们所用吗?”
安云卿点了点头,笑了笑,“你放心好了,他在楚思远那里是得不到庇护的,墨珈颖如今因着我,也会找他麻烦,这宫里情势明了,除了我,没几个能跟墨珈颖杠着的,更何况,昨天是他去禀告的楚思远,他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以后跟着我是好的,我既然敢用他,也不怕他会背主。”
元灵听着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也就放心了,我从小习武,我想着没有什么事儿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一架不行就两架,可遇到墨珈颖我才知道,心机手段也是厉害的,以前就听着话本子,想着这些事儿离我远着呢,如今倒是近在眼前了,我不懂的,姐姐可得好好教教我。”
安云卿握着元灵的手,“我知道你性子直,单纯,无事,慢慢来,我也不是很懂这些,我家里还有我外祖家里,只有一个正妻,从小在宫里,我也没见过什么明争暗斗,幸好以前我的教养嬷嬷教过我一些,一步一步来吧,我想墨珈颖也成不了气候的,就像流芳说的,只要我能得了楚思远的心,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元灵也反握着安云卿的手,“嗯,只是苦了姐姐你,明日都要强颜欢笑虚与委蛇的,我看着可难受了。”
“今日多谢你了,现在只要救出一寒他们,只要找到南宫,我就能离开了。”安云卿看着烛火,眼睛泛红。
元灵很不解,“姐姐,我不懂,为什么非要找到姐夫呢?”
安云卿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我来西京,是楚思远说南宫在这里我才来的,目前看来,他所知的,仅是我与南宫要好,并不知道我和南宫早已是夫妻,更不知道景含的存在,可我确定,他会不会比我先找到南宫,若是南宫落到他手里,那就完了,他现在就是个疯子,我不能让他对南宫下手,所以只要我在这里,他就不会大张旗鼓去找南宫,若是我猜的不错,眼下苏府已经被他的人盯着了,我也不知道他对我们的暗桩知晓多少,所以我得等,我得想办法让他守口如瓶,甚至,是杀了他,我不能让外祖他们的心血毁于一旦。”
元灵忽热想到了什么,“这样啊。对了,姐姐,那个,就是我们救起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阿什么,是阿荣,我这些天都没有见过他。”
安云卿回过神来,“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也好多天没见到他了,应该,应该从楚思远到了明堂街那日起,我就没见到他了。”
元灵又问了一句,“他是跑了,还是死了?”
安云卿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按着现在楚思远的脾性,他是绝对不会让人背叛的,所以,有可能阿荣已经死了。不过这也只是可能罢了。”
安云卿和元灵正聊着,听风疾步走了进来。“公主,问政殿传话来说,让我们早早地备着吃食,皇上要来用晚膳。”
安云卿一惊,却依然很镇定,细细想了想,“听风,你去提一桶冷水来,快去。”
听风听了话,就赶紧跑出去了,安云卿往床边走着,一边脱着衣服,直到剩下中衣,又摘了头上的花钿钗子步摇。
听风避开宫人,小心翼翼地提着水进来,看见安云卿这般,也想到了她要做什么。
听风放下水桶,扯着被子去裹流着眼泪的安云卿,“公主,万万不可,您生下小公子没多久,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寒冬腊月的,这一桶冷水倒在身上,您会生大病的。”
安云卿推着听风的手,“听风只有这个办法了,只要我病着,他就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元灵也帮着听风拉着安云卿,安云卿使劲挣扎着。
“你们两个放开我,快放开,我没有别的办法,没有了。”
听风流着眼泪,“公主,不行啊!我答应了娘娘要好好照顾你的,我们还可以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
安云卿突然声音大了,语气甚是威严,“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再没几个时辰他就来了,这一桶水倒下去能不能病我都还不知道,听风,元灵,难道你们就真的想等着他碰了我,然后我吊死在这梁上吗?南宫,南宫啊!你在哪里啊,我想回家,我想回我们的家。”
元灵赶紧捂住了安云卿的嘴,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我和听风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姐姐放心。”
安云卿哑着嗓子哭着,“听风,元灵,放开我吧,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闹了许久,听风和元灵这才妥协,安云卿提前水桶,将大半桶水倒在了自己身上,冷的瑟瑟发抖,听风收拾着地上的水渍,元灵帮着安云卿换了衣裳,擦着头发。听风收拾好之后,给安云卿简单束了发,又吩咐小厨房去备吃食了。
过了一个时辰,安云卿开始发热了,裹了两床棉被躺着,床边加了三个火盆子,宝舒赶紧跑去请太医了。
太医到时,楚思远也来了,太医正要行礼,被楚思远提着衣领拉了进来,扔在安云卿床前,“快点给公主看看,到底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
太医颤颤巍巍把着脉,反反复复请了两遍,才敢跟楚思远回话,“回皇上,公主这是昨日受了惊,恰逢这些天天气寒冷,不慎染了风寒,公主体内寒气湿气太重,又比常人体弱,所以风寒也严重些。”
“只是这样?”楚思远看着太医。
“是。”太医又低了低头。
楚思远口气微软,“好好给公主治,治好了,朕升你的官。”
太医磕磕绊绊下去准备药了,明明是数九寒天,太医头上却是大汗淋漓。
“来人,给朕去寻南宫浔,不管哪国,不管哪里都要把他请来,他医术高明,定能治好卿卿的。”楚思远说完,宝德就带着人去传旨了。
安云卿听着,心下大喜,如今这般,已是确定南宫浔不在楚思远这里了,但求南宫浔走得远远的,千万别给楚思远找到。得到这个消息,安云卿觉得病生的值了。
一高兴,安云卿反被口水呛到了,连着咳嗽了几声,楚思远赶紧扶起安云卿,拍了拍安云卿的背。
楚思远一脸的担心,“好些了吗?我已经吩咐人去寻南宫了,只要找到他,什么病都不是病了,我给他封一品官,给他封国公,给他找最好的女子做妻子,给他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卿卿,你会无事的。别怕,我会护着你的,我是皇帝,至高无上的皇帝。”
安云卿皱着眉头,任谁见了都心疼不已,“那你之前为什么骗我说南宫在你这里?”
楚思远撩起一缕安云卿的头发别到耳后,“我怕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也知道,你同他关系不错,所以才想着,有他在,你也有人说说话,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找了。”
安云卿摇了摇头,“无妨,临近年关,不要这样为了我劳心费力的,让言官知道了也不好。”
楚思远一脸开心,“为了你,没什么不可以的。”
安云卿捂着嘴咳了几声,“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我这样也陪不了你用晚膳了,再别把风寒过给你啊!”
安云卿劝了几次,打着为楚思远好的名号,才将楚思远劝走了,安云卿松了口气,看着正要说话的听风和元灵摆了摆手,抱着被子睡着了。
楚思远出了门就黑着脸,下令让停了云絮阁的炭火供应。墨珈颖知道以后,又摔了好几个瓶子,她把这一切都归在了安云卿身上。
楚思远知道安云卿身体弱之后,气不打一处来,派人围了苏府,墨珈颖知道以后,费尽心思把消息递到了安云卿耳朵里。
安云卿强撑着身体要去找楚思远,还没走出宫门,就晕倒在地了,元灵和听风把安云卿抱回寝殿后,又传了太医。
太医扎了针便走了。太医心里也难过的很,一把年纪了,如此折腾,他是身体受不了,心里也受不了啊!
楚思远在问政殿与大臣处理完政务之后,听说了来龙去脉,直接下令,云絮阁一天只送一顿饭,一顿饭只一碟菜,还下令把苏流芳抓进了皇宫,囚禁在京华殿东暖阁,安云卿不醒,苏流芳不许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