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儿一听,忙磕头谢过。她知道沈府的规矩,只有一等丫鬟才能戴珠花,二等丫鬟戴绒花,其余下等丫鬟只可以用头绳束发。这话分明是大小姐有心要提拔她。
沈明珠扶起了苹儿,笑吟吟的看着她,说:“眼下还有一事要拜托你。桃儿已经浪费了我一份药。剩下的你帮我煮吧。”
苹儿忙应声。
等苹儿煮好了药,端了过来,已经快中午时分,她便吩咐苹儿下去门口候着。她端着药碗,掀开床帏,准备喂那男子喝药。等她掀开被子一角,看到他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阴郁的眼底有些许笑意,他说:“你家还挺麻烦。我已经猜到你是谁了。”
“你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道你是谁,这很不公平。”她看着他,想到今早自己家里这些丑事都被他这个外人看得清楚,心中没来由一阵憋闷,伸手去掀他脸上的面纱。
他身体明显闪躲,却无法动弹,只侧过头去,她掀开的时候只露出他的侧脸的一角和下巴。只那么一瞥,也无法不注意到他下颌到脖颈间展露出弧线如被神仙的手雕刻出来一样,完美无伦。此刻他脸色很苍白,倒是一朵暗夜里展开的昙花。他应当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想必你哥哥应该叮嘱过你,不要看我。”他说,“不过既然姑娘觊觎我的美貌,我又病着,也无力反抗。”他说话间吸着气,声音倒显得有几分讥笑讽刺。
“觊觎你的美貌?”她冷哼了一下,将手中半掀开的面纱又放了下来。
上一世她被男人负得还不够多?这一世,她早已经决定对所有男人断情绝爱。她还是十三岁的她,青春美好,面带笑靥,只是内心却如荒原,寸草不生。这个男人,即使他面若宋玉,貌比潘安,又怎么能打动了她?又怎么能打动一个死了心的女人?
“我只是一时好奇。现在想,还是听哥哥的对。若不是哥哥交代我照看你,我又怎会管你的死活。”她看着他的眼睛,一脸冷淡一字一顿说道,“我对你,不感兴趣。”
他眼睛一滞,眼底似有情绪闪过,却又恢复平静无波,低声说:“那就好。”
“喝药吧。”她伸手,将药碗端在他的嘴边,用勺子一点点喂给她。两个人靠得很近,他的头就枕在她的腿上,姿态暧昧,但空气中的气氛却充满了疏离。
他喝过药后,人便沉沉睡去。后来的时间,她只是看时间喂他吃药,给他换药,却没有再理过他。
晚上的时候,哥哥果然如期来,看她脸色疲惫,关切问:“小珠儿,你身体可好些?”
“本来好些,被你塞来这人累得病了。”她看着哥哥,故意嗔怪地说,问,“你该怎么谢我?”
哥哥今天换了身深色的衣裳,英俊的脸上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也不知道白天去忙了些什么。倒是嘴角依旧翘着,看来结果不太坏。
哥哥笑着,扭了一下她的脸蛋,说:“哥哥改日买城西胡老头家的菜包子谢你。”他知道她爱这一口。
说着,他急切切地伸手去掀开她的床帏,她也跟着探头去看。床上那人也向他们看了过来。他目光中神采绽放,看起来比原来精神多了。
哥哥看到他舒了一口气,低声说着:“你醒了。”
“嗯。”那人答。
哥哥伸手去搀扶那人,将他扶了起来,搀着下了床,快走到门口,哥哥突然问:“小珠儿,我叮嘱你的事,你没有背着哥哥不听话吧?”
沈明珠知道他是指不要看那人的脸的嘱咐。看着此时哥哥搂着那人的腰,那人胳膊搭在哥哥背上,两个男人配合默契地向外走着的身影,还真有点不一样呢,她笑盈盈地说:“你放心。你的小情人,我不感兴趣。”
听到她的话,那人身形明显一滞,而哥哥扭了脸,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小珠儿,你可不要乱想。我们不是这样的。”
她一脸笑意,悠然说:“哥哥,如今城西的胡记包子已经不能堵住我的嘴了。要想我不说话,还需要皇城对面李记的糖糍粑。”
“好好,糖糍粑。”哥哥回头,正看着她的笑得弯下腰,伸手指着她,几乎气结,“仔细笑岔气。”
那人也跟着扭头,那双阴郁的眼睛看着她,他说:“我们还会再见。”他声音暗哑,带着磁性,如筝的低音,充盈一室。
她愣了一下,内心有些后悔。这个人气质十分神秘,言语颇为自信,和哥哥之间似乎很有默契。自己实在该弄清这个人究竟是谁,哥哥又和他是怎样的关系。
看哥哥离去的背影,她想到还没有来的及问成玉的事情。不过今天毕竟有外人在,等明天她病好,她就亲自去见成玉。
次日,阳光透过窗楞照进来,洒下一室温暖明亮。沈明珠从床上起身,穿着中衣信步走到窗边,沐浴着外面的阳光。清晨的沈府静寂而安详,窗外中庭高大的泡桐树正是开花的时节,紫红色的花朵盛开在湛蓝的天空下,美得仿若梦境。
可是沈府总是有人不甘寂寞,想要破坏这份宁静美丽。
她回转身坐在梳妆台前,打开梳妆匣,拿出铜镜,审视镜子里的人。十五岁的自己皮肤光洁紧实,面若凝脂,肤光胜雪,眉若远黛,眸若点漆,顾盼生辉,貌可倾城。眉眼间虽还露些稚嫩,却透着雍容雅贵的高门嫡女气度。她对着镜子满意的微笑,镜中人笑靥如花,一副娇美姿态,偏眼底里有着暗潮涌动,沉落于瞳仁中一片的黑色海洋。
虽然是十五岁,但她内里的芯子已经历经二十载风雨,不可同日而语。此刻,她的病已然全好,又在屋里憋着休养了几天,是时候该出门了。沈明珠已经痊愈了。那些找事的人,也该让她们重新认识下现在的沈大小姐了。
沈明玥不是病着吗?她今天就给她看病去!一定把她“治”好。想到这里,她嘴角露出一个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