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儿一脸不屑地说:“她虽然捞咱们些东西,可却在这府院里坏了名声。现在不光咱院,连她们院的人也知道她做下的那些腌臜事!以后那些下人不定怎么看她呢!”
年龄最小的柿儿蹦蹦跳跳赶了两步,凑过来说:“对呀,那些老嬷嬷最爱念叨人是非了,只怕玥小姐这恶名传到京城都知道了。”
“你们小丫鬟都明白的事,怎么她就不明白?”沈明珠缓缓地走着,抬头看着天上的虚空问。
“只怕是穷怕了。”桃儿脸上有些凝重,扭头看向沈明珠低声说,“人若穷怕了。跟着眼前的好处比,名声也算不得什么了。”
“穷啊……”沈明珠收了回来远望目光,低头下头,看向自己脚步前的方寸间。随着自己的脚步,脚下的云霞织锦新鞋在裙摆下时隐时现,她看着那云霞纹隐隐闪着亮,人也陷入深深的思索。她上一世虽然曾遭人算计,死得很惨,却也算平生富贵,衣食无忧,并未感受过穷的滋味,所以,也并不能切身体会穷给人性格上带来什么样的刻痕。
“玥小姐现下也是二房最得势的人了,她怎么会穷?”柿儿扬着小脸看向桃儿不解问道,声音清脆。
桃儿还没说话,杏儿却一派老成的口气接口说:“这你就不懂了。他们二房的老爷整日里也没个正事,还四处摆谱,到处拉拢关系,还不都仰仗着大房我们老爷的银薪。现在二房大太太没了,如惠姨娘看起来顶数个头面人,可到底她是出身贫寒家。如今她能呆在这位子上,还不得四处打点关系,拉拢人心,处处都得花钱。玥小姐跟着他们这样的爹娘,实际并不宽裕。”
原来是这样……
沈明珠心中若有一盏明灯亮起,她以前很少把目光落在别人身上,也很少注意这些下人们的生活和心思,到现在她有些明白桃儿为什么身为她的丫鬟,却又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她目光一一看向身边的几个丫鬟,缓缓说道:“你们跟着我,便是我的人。以后若有什么难处,特别是用钱上面的难处,不妨直说出来。”
“是,谢谢大小姐体恤。”杏儿率先说道。几个丫鬟也纷纷表示明白她的好意。
她说完暗暗地扫了一眼桃儿,只看到桃儿一脸犹豫,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
她也不急,她知道要让一个人放下心防,对自己完全敞开心扉,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眼下,她还有更打紧的一件事要做,就是果儿。她虽然鞭打了沈明玥,为上一世的果儿受的罪也算报了些仇,但这一世,果儿只怕还在受苦中。
这件事不妨就交给桃儿去办,也让她明了自己的态度。这样想着,她站定了,对着桃儿吩咐说:“桃儿,你去着人查查咱府上的一个家生子。是个女孩,今年应该八岁,她的娘亲姓李。她上面应当有四个姐姐,下面可能还有个弟弟。”果儿是她给起的名字,先前的本名她早忘记了。上一世从果儿口中零碎拼出她家的情况,她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是。”桃儿躬身应道。
“查到了,要速速回我,不要耽误。”看桃儿转身欲走,她又忙叮嘱说。
“是,大小姐。”桃儿回转头应诺。
交代完了,沈明珠正准备转身回屋看会书。就看见外间管事的王嬷嬷急匆匆走来,向她行礼说:“大小姐,老太太那边的人传话来,说请您现在去老太太那一趟。”
她脚步一顿,看向王嬷嬷问:“可有说什么事?”
王嬷嬷如今四五十多岁,脸上已带岁月的风霜,今天穿着赭色勾花连枝短襦及松香色的长裙。她多年来一直保持了容貌端庄,妆容妥帖,行事低调,举止大方,实在难得。此刻王嬷嬷抬眼看着她,口气从容地说:“老奴也曾问起,张嬷嬷说了句好像是商讨春日宴之类的事情。老太太并未放话交代,张嬷嬷也是听到老太太随口说的。”
“嗯,不错。”她颔首,内心褒奖。王嬷嬷是她院子里的老人,一贯机警妥帖,知道想主人所想,对各院来访人物都提前问话多方探查,是个得力的人。
“不错。”两个字虽然简短,却代表是这院子里小主人对她的肯定和赞扬。王嬷嬷多年伺候,知道大小姐的心思,却仍然双手垂拢,交握垂在腰下,一派恭谨的模样,只侧头微笑了一下。
沈明珠看着王嬷嬷,吩咐下去:“你就回她,我换过衣裳就去。”
“是。”王嬷嬷领命退去。
沈明珠进屋重新让丫鬟梳了头,将头发分于头两侧梳挽上了垂练髻,在发髻间戴了各别一只明珠发钗。脱了方才穿的常服,换了一身外出的曙红色广袖大衫并藤黄交领襦裙,外间又披上了紫鼠尾领圈的银色小坎肩。等丫鬟们给她打扮整齐,她探头望向镜子里的人,只见镜中的少女姿容秀雅,服饰简洁,仪态大方,满意的点了点头,站起了身。
等她领着几个丫鬟去了老太太的院,绕过西花园的时候正巧在路上遇见了沈明玥。沈明玥正带着好几个丫鬟从左侧岔路急匆匆走来。那时她则带着几个丫鬟从右侧路走来,两条路眼看就在前面合并在一处,通往老太太的正房。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她看着沈明玥微笑了一下,沈明玥显然也看到了她,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围上来亲亲热热地挽起她的胳膊,叫她“明珠姐姐”。今天的沈明玥一反常态的冷着脸,见她扬着下巴冷哼一声,突然加快脚步领人冲在了她的前面。
大约记住了那顿鞭子的仇。
她心理暗笑,也不着急,只不急不徐地在沈明玥身后几步处走着。
虽然沈明玥对她冷脸,又要抢先机,她反而觉得露出真面目的沈明玥可爱不少,比故作亲密缠着她叫着她姐姐,又在背后捅刀的模样好多了。
沈明玥这次头也不回,利落地走在她的前面,她今天穿一身浓重的胭脂压松绿,打扮得也很庄重,只是她戴了满头满身的首饰,一走动身上的环佩作响,好像在故意宣示着什么。今日她身后的丫鬟也格外多,看起来在学自己上次教训过她们后的模样。
也想学她长房嫡女的气派?只怕要东施效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