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西风渐起,艳阳高照了十余日的赫图镇似乎终于有了雨势。白凤临看着西方即将压城乌云,眉头深锁,看来今夜不能太平了。深吐一口气,转身走下城楼,正好与阔步而来的任城守正面碰上。
“二殿下,好事,大好事啊。”
因着白凤临一直没有皇子架势,任城守也是战场出身不计小节,两人相伴多时,又处战事,双方早就将那请安问好的繁复冗节略去了。
还未等白凤临开口,紧随任城守身后的一方武将却开口正襟请安道“末将舆图尉迟刘士德拜见二皇子。”
白凤临忙上前扶起刘士德,“刘尉迟无须多礼”。
不待刘士德起身,任城守马上接道“二殿下,刘尉迟带了五万人马及粮草前来支援。”白凤临冷清的脸上难得出现喜意,“好,好,有劳刘尉迟了。”
“二殿下言重了,同为大周子民,自该同仇敌忾保家卫国。”
白凤临颇为感激一揖,“刘尉迟深明大义,实乃西陲百姓之福。”
一番感恩称颂后,三人回至城守府,将防御战术再次细细较琢一番,因有舆图援军加入,白凤临顿感压力减缓,以目前的形式,十万对十万,胜算颇大,现在要考虑的只是如何将大周的损失将至最低即可。
夜半,擂鼓阵阵,车马哓哓,果然如白凤临所料,西赫大军选择这样一个无星风起之夜发起攻城。
好在早有所料,赫图十万大军直接将西赫十万大军拦在城外十里的一处沼泽,胡尔汗看着对面密密麻麻的人影,心中闪过不安,不是说赫图只有守军五万,且粮草殆尽,如何端着这么多人马,莫非之前的军情有误。不对,上次袭来赫图确实兵力不济,有招架不及之势,看来赫图这是另有增援。如今在这狭小的沼泽,自己的骑兵恐难发挥效用,胡尔汗思虑再三,不得已只好鸣金收兵。
北周将士不战而胜,自然气势高涨。连绵的春雨下了三天,也没能浇息北周将士的热情。赫图镇一片车马忙碌,如今车马粮草尚足,白凤临对于如何应敌自有计较。
而此时胡尔汗的大帐内,仍旧气氛沉闷,几次进攻皆被击回,眼见周蛮子又有新兵增援,胡尔汗比白凤临更加急于快速结束这场争斗。
“你们说,周蛮子这次哪来的支援?”胡尔汗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右手不停锤着王座扶手,上好檀木的扶手硬生生凿出了一道裂缝。
“父王,昨夜探子来报,周蛮子似乎有五万的兵马粮草支援,如今形式于我大不利。”
主和派的跶铃头领刚想张嘴,接收到旁边呼兰柯柯头领的眼神示意,忙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想起上次在赫城附近草原上与胡尔汗父子的对峙,阿察急功近利枉顾民生,自己多说无益只能忍下去了。
呼兰柯柯头领一揖说道“阿察,我部粮草所余不多,那周蛮子有城可守,如果长久对抗,我们没有优势呀。”
胡尔汗右手重重一击“我如何不知长久对抗兵粮殆尽,既然如此今晚我们速掏敌营,以奇致胜。”“传我令,今日全体战士养精蓄锐,夜半突袭。”
是夜,绵绵细雨下了三天只剩下点点水光。为了避免自己的骑兵再次被北周大军拦在沼泽地进退不得,格鲁亲率轻骑先锋队一路开道,直冲过沼泽进入一片开阔草原与周兵才对上,此时周兵似乎匆忙整肃,队形散漫,格鲁心中一阵欢喜,兵贵神速,看来这次自己占了先机。
“弟兄们,给我冲!夺下赫图重重有赏!”格鲁高举战斧,大喊响彻整个平原。
此起彼伏的大杀声响起,西赫大军三个冲锋骑队直直插入北周的大军里,将北周阵型冲的分崩离析,看着周军无心恋战四处逃窜,格鲁大喜,亲率大军急急压上。眼看着周军且战且退,格鲁越发着急,此次突袭明显打了周军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不趁此良机斩断对方士气,下次再攻会越发困难。
遥遥望着对面竖着“白”字军旗的战车似乎有逃脱之势,格鲁马上率领亲兵乘胜追去,顿时马蹄翻飞,战车鼓鼓,周军一路后撤,赫军驰骋追击。一路直追不及,从开阔的草原已至狭窄的盆地,待格鲁略感不祥早已为时过晚,大批的赫军均已进入山崖之下。
“停下!停下!小心埋伏!”
待赫军急急想要撤退,才发现前方、后方甚至身边刚刚与自己交战的周军皆已不知所终。
“快走快走,我们中计了。”
没等大军后略转移,便有轰隆隆的声音从四方传来,滚滚的巨石从天而降,更有捆马索从地下升起,赫军顿时哀嚎遍野,死伤惨重。
格鲁见此,双目圆瞪,“蛮子诓我!”咬牙切齿大啐一声,却陷入重重包围进退不得。格鲁早不见草原雄狮之势,整个人犹如困兽横冲直撞起来。格鲁有亲信见大势已去,渐渐靠至格鲁身边“阿察,如今大势已去,我等保护阿察突围出去。”
说着急急扬起头,发出特殊的尖叫,亲卫队众人听到后将格鲁与两个皇子围在中间,伺机突围。
一阵浴血的厮杀,无数亲卫队以身抵挡,硬生生将北周的大军撕开了一条通道,白凤临在山上远远的看着人群中央的格鲁横冲直撞,直到看到对方用亲信的尸体撕开一条血路突围,面色仍旧冰冷,让人看不出情绪。
山谷下的战场尸体遍野,鲜血混流,阵阵哀嚎不断回响,厮杀中的西赫士兵已经无暇顾及身边的战友的悲鸣,随着格鲁父子在死士护卫下冲出重围,这场惨烈的战斗也终于临近了尾声。
后世对于这场极其惨烈又奇袭般获胜的战役评价极高,因此战盛名过旺,以至于名不见经传的小镇“陈乡”也因此名噪一时。“用计如有神”“以少胜多”“奇袭全歼”等诸多大家评论战神白凤临,“陈乡之役”也是白凤临战神之名初立第一战。
格鲁一行跌跌撞撞冲出山谷后穿进密林,一行人为了掩饰行踪,只好跟着一流小溪顺流而下,企图让微薄的溪水冲散泥泞的脚印与血迹。此时的格鲁既没有草原雄鹰的威武,也没有一酋之长的气势,有的只有愤懑、抑郁、颓然跟疑惑,格鲁不知道为什么必胜的自己会落到如此田地,自己的十万铁骑如何攻不破这小小三万守军的赫城,周国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二皇子到底是真的战所不克,还是运气使然。这一行人仓皇逃脱,既没有干粮也没有药品,拖着受伤的身躯一路艰难行进,没有一人发出一点声音,气氛沉重。
行进林中一开阔空地,格鲁终于体力不支,缓下了脚步。“休息片刻吧”,众人立刻四散开了,疲惫的坐在地上,眼睛却警惕的看着四周,也有几个轻伤的士兵走到溪边汲取水源,轻轻的喝着。
突然一阵马蹄声鼓鼓传来,西赫众人顿时神情戒备,起身再次将格鲁父子三人围在中间,格鲁远远看见周二皇子率纵队策马前来,这时格鲁才真切的意识到大势已去,“罢了,老子大不了附上降书,回草原再养精蓄锐。”想到这,内心竟有一丝看破的放松。
一队是残兵败将围绕着颓然而坐的格鲁父子三人,一队是意气风发策马徐来的周二皇子,草原之王霸气早已荡然无存,面对这个年轻的后辈,格鲁仍旧不愿放低自己的身段。
“二皇子好手段!”
白凤临策马上前,面上仍旧是一贯的冰冷,格鲁既没有看到年轻人张扬嘲笑的神情,也没有看到得胜者心存侥幸的窃喜,只有一张处变不惊的脸,虽稚嫩却让人不敢小觑。格鲁心中暗暗称赞,这周二皇子他日必成龙成凤,自己的三子怕是无法与之抗衡。
见白凤临并没说话,格鲁只好放低身段再次开口“成王败寇,我格鲁今日败在你手中,愿签下降书与周结邻邦之好。”
白凤临只是在马上冷冷的看着格鲁,神情中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即使格鲁一直在说话,白凤临的面色依然没有任何的波动,仿佛是看着一件毫无生命的物件。
格鲁对白凤临这样的表情十分不舒服,哪怕有一丝嘲讽一丝蔑视,也好过这般毫无波澜的状况。格鲁顿时火上中烧,蹭的站起双手将巨斧立起猛地向前一冲,“竖子莫要欺人太甚!”此时白凤临才微微回过神来,目光冷滞的扫过格鲁,飞身下马凤鸣剑轻轻一扫便挡下了格鲁的一击。
相比格鲁重重的跌落在地,一身玄衣的白凤临只是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似乎刚刚经历的一切并没有发生,仍旧是淡漠的看着格鲁的狼狈。
看着格鲁如此被侮,亲卫队的众人马上竖起武器,起身迎上。草原的汉子,各个刚强直接,宁可战死也不愿苟且。一时间双方再次打在一起,西赫众人刚历激战,又遇逃亡,体力早已不支,只凭着一股意气争斗,没几招便落於下风。格鲁仗着草原阿察的身份,料想白凤临断然不会彻底杀他,最多被俘后呈交降书,虽然知道不敌众人,但也想锉锉白凤临的锐气,仗着身份直冲向白凤临。
白凤临神色微动,一个剑花抵去格鲁的冲击,反手一带长剑便抵在了格鲁喉咙处。直到此时,看见白凤临眼中的冰冷,格鲁才真的有些寒意,只好壮着胆子虚张声势“老子技不如人,今日算栽在你手里,我草原投降便是,二皇子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伤了我怕是我草原不会善罢甘休。”
白凤临只淡淡扫过意气难平的众人,手劲微动,格鲁便怒目爆瞪失去了气息,一切动作太快,凤鸣剑仿佛都没有沾染上血迹,直到格鲁的尸体直直躺倒下去,西赫众人才看见他们草原的雄鹰已经被北周不知名的皇子斩于剑下。
“父亲!”“阿察!”
白凤临只略一点头,随行的士兵几下便将西赫众人屠戮殆尽,仅余二世子忽比勒,三世子牟比勒两兄弟气喘吁吁的蜷在倒下的人群后方。白凤临扫过兄弟二人,二世子忽比勒目露凶色,布满仇恨,三世子牟比勒眼神闪烁,更多的是畏惧。白凤临径直走到三世子面前“世子可愿永降大周,我可助世子统领草原。”忽比勒形容激动“弟弟,不要听他的鬼话,他杀了父亲是我们的仇人。”
牟比勒这边眼神飘忽,似有思考。白凤临长剑已抵上忽比勒的喉间“世子考虑的如何?”
忽比勒怒视着犹豫不决的弟弟,恨意更甚,还未及出口大骂,便在凤鸣剑的剑光中倒下。
牟比勒见此顺势单膝着地“我西赫草原愿永世效忠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