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自幼除了些兵书爱看看之外,对于词藻这些风雅玩意向来是不爱的。
若是偶尔有那心性的话,定是在那清风阁听听曲,看看请倌们伤春悲秋也就了事了。
可是,今日她竟也起了点心思,想要为这位小国质子写诗一首,赞叹一下这人的风姿雅韵。
随即又想想不行,这也不够啊,得留个画像下来。
世人对美人的赞叹,都是费尽笔墨。
人如玉,貌若花,体态娇,谈吐雅。皱眉形如远山伏倒,流泪好比稀世珠宝碎粹于地,假想,一日这人奔着灵虚去了,岂不是六月飞雪,诸多留恋,任这平生的泪水为他洒?
罢了,罢了,她的确不是什么写诗词藻话的人。她啊,应当是握着手中的剑上战场杀敌卫国之人。
转头一瞧,这两位兄弟也是看呆了罢。
“林毓!徐煞!两个老爷们儿对着一个男的看呆了,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死!”
林毓淡定地摇摇扇。
“你懂什么?我这是欣赏比目国的风貌。”
风貌?一天天就会胡言乱语罢。
徐煞则是皱着他那粗粗的眉毛,正言道。
“许念,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你爹身为这场战争的主将,是比目国人恨不得杀了啖肉食血的人吧?如今却是让他出来领着比目的王子在凤凰都的大街上行走。你瞧着,咱这女皇是要做什么呢?”
林毓直接替着徐煞说出来。
“是,正如小丞相所言。我所想的也是如此。这怕是要给将军一个下马威罢。”
许念解下腰间的鞭子,握在手里攥紧。
“可就怕不只是给我爹一个下马威。虽然这是凤凰都,自家的地盘,但是队伍里的比目俘虏可不是睁眼瞎。”
林毓拿扇子拦住准备往前冲的许念。
“是啊,这还不提那藏在凤凰都里的大大小小的敌国奸细,臣子谋划。小念儿啊,你爹这一路要经历的可不少啊。”
“所以,许念,你即使是想要冲前去,提前看住那些比目俘虏也是不够的。与其防卫,不如等着他们全都出来也好来个一网搂。再者,大将军那里肯定会有对策,我们只需耐心跟着队伍走就可以了。”
扇子在徐煞说完的时候,就被林毓收了回来,一转手,拍拍许念的脑瓜。
“鲁莽!要记得多听听你家林毓哥哥和徐煞小跟班儿的话,不然迟早酿成大错。”
许念笑笑,一伸手拧住林毓胳膊上的软肉。
“小念儿~啊~林毓哥哥错了~”
放下,眼睛转向偷笑的徐煞。
后者立马看向别处。
“小念儿,怕是已有动静了。”
不在这百姓围观的队伍中厮混了,三人去了旁边的布庄,因得林毓小丞相的身份玉佩直接寻了一个好位置。
从这个角度看,现下回城军队里发生什么,看的请清楚楚。
斛觞容跟着许禁一步步走着,每迈出一步都要用尽力气,汗水早在他下马车之时就已经顺着脖颈往下留了。
那所谓的黑纱衣,此时贴在身上,成为了笑柄。
“都给本将军把嘴闭上,再有嬉笑嘲弄者,军法处置!”
许禁只能用这种法子稍微控制一下。
但是他一人之力,怎可能做到保持全军上下不发一言,不视左右?
这里面可不止是有他的许家军啊!
质子都受了如此屈辱,更别提那些跟在队伍后面的俘虏了。
百姓们扔东西,烂菜叶,破衣裳,碎石子……看管的不用心,本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甩个一两鞭子的哄哄本国百姓高兴皆大欢喜。
受辱至此,定当是不顾一切的反抗。更别提这些俘虏都是战场上下来的铮铮铁骨。
“比目的男儿们,我们就如此受辱吗?他们说的好听,什么善待俘虏,进都面见那老女人就给活命的机会!现在呢!给我们带来希望的二王子都没有半点作用,给人家当做一个妓子!我们什么都没有了!还要低着头做个鼠蚁吗?”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子从俘虏队伍中脱颖而出,不知他如何逃脱束缚,抢了旁边那位将士的刀,做了这场动乱的开头人。
斛觞容眼睛微眯,看来这位许禁将军在自己的国家招恨不少啊。只是可怜了他那好哥哥派来的奸细了,不会有命享受富贵荣华。
许禁将手里的剑拔出,先是直接扔出去瞄准那个准备逃走的开头人。见人倒下后,起身飞跃拿回剑,再次护着斛觞容。
“大将军啊!你可一定要护好这位质子啊,要不咱家不好交代。”
“李公公,这你放心,但是还请你先躲在我身后,免得刀剑不长眼!”
“好,好~”
李公公连忙脚步虚晃地走到斛觞容的身边。
瞧着这位质子,李公公谄媚地笑笑。
“质子殿下,您可得小心啊!瞧您刚才走路费的劲,还是奴才搀着你吧!”
抓住斛觞容的衣领轻轻一拉,这时丝毫不见他刚才的半分虚弱。许禁顾着前面反抗攻击的俘虏,压根没注意到这里。
李公公看着手里的黑纱,得意的嘴角还没有扬起,就被人一脚踹到地上。
许念拿着从布庄顺出的黑色斗篷,盖在斛觞容的身上,严严实实包住他,用脚挑起锁链带他进到轿子里。
松松手,斛觞容直接倒在了轿子内的垫子上,刚把身体稳住,一件衣服就朝着他的脸砸了过来。
“快穿!我给你看着。”
说完,许念又是一脚将爬到轿子跟前的李公公踹下去。
这个阉人,怎么就如此执着?莫不是嫉妒?
心里开着玩笑。
“怎么样?穿好了没?”
“我穿不了。”
许念扭头,果然看见这个人是一点没动衣服。
哦,除了把衣服拿下来之外。
伸手拿过衣服,扯开他的斗篷,把衣服直接给他换上。
许念心叹,辛亏,辛亏,自己捂着个面巾,要不然的话,岂不是就被瞧见这红脸蛋了?
斛觞容双眼直视着这个给他穿衣的小姑娘,一身嫩黄色裙装,带着不知哪里扯下来的黑色布块遮面。
自以为胆子很大,实则粉红色的小耳垂已经出卖了她。
勾勾嘴角,他好像能够猜到这是谁。
“好了,穿好了。这锁链我不能给你解了,你,小心。”
斛觞容瞧着她要离开,伸手扯下她遮面的黑布。
“为什么?”
在许念动手夺这块黑布之时,他出声了。
“胜负之分,不当以侮辱之事定夺。你本尊贵身躯,何至于受此折磨?”
斛觞容笑了,说出此话的,天下怕是除了她,没有人了吧。
不管这人的大笑,许念伸手将黑布夺回系上。
走时,听见他说了一句。
“这下你可惹了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