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修长的手指放于嘴前,吹出短促的清亮声。一只带着一缕青色羽毛的小鸟就摇着翅膀从长木桌子边敞开的窗户飞了进来。解下这鸟儿小细腿上的竹制小管,将薄纸一卷,再系在它的小脚之上,远山流水便就此付托。
“你说,比目现在是什么境况呢?”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桌子上已经变得乱七八糟。央炽充分诠释了“邋遢”二字的意义。
拿手在牙上掏掏,轻蔑地说着“估计是要给你哥娶亲了吧。哦,好像老头说了,要娶的是铁北国的公主。”
“铁北的公主……”斛觞容若有所思,铁北只有一个公主啊,不会是她吧?
“铁北的那个硬汉满地的国家,竟然还能养出那样温温若若的女子,也不为一件怪事。”
果然是她,自己在儿时去铁北时,倒是有缘瞧过一眼。当时就觉得她与那里万般不符,没曾想她的爹倒是撇的干净。不过,两国相交不就是这样吗?有所交易,有所获利。
扔个糕点揉成的疙瘩,精准瞄过去。
“怎么了?”用手摸摸自己被砸的地方,斛觞容看着央炽发问。
“没事,看你在那里傻傻的发呆就叫叫。你不会是在想那个铁北的公主吧?我告诉你啊,虽然老头说你的命定之人会是袭的兄长之妻,但可是有条件的!那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现如今不过十六岁,等你回了比目,那个铁北公主还不知道早给你哥生了几个崽了呢!”
斛觞容听见这话,不禁苦笑。
“你可莫要埋汰了我。我此生只娶我爱的人,即使真的遇见了老头说的命定之人,那也要我欢喜才可。若是不欢喜,我宁可不要那万里河山。”
央炽解下自己腰上绑着的酒壶,往嘴里倒着。蓦了,拿衣袖擦擦嘴,晃晃悠悠地往门外走。
到了门口的一瞬,直接跃起。
“说不定,到时就是你欢喜的呢。毕竟,老头对我的姻缘说的很准。”
这是他留下的话。
斛觞容低头,拿手轻轻掀开铺着的白纸,长木桌上有一薄纸。那其上一女子,穿的是一袭浅粉色衣裙,上面还仔细点缀着淡淡的桃花绣纹。粉色发带很是飘逸,直接顺着两个花苞发髻散致腰间。两眉之间点了一抹桃花,瞧着就像真的似。只是可惜了,未描出女子除秀眉之外的风光。
带着些沉迷的目光,细细拿手摩搓。
“我竟不想,只一个你,我得万般小心。”
喃喃细语之后,斛觞容将这画纸浸在旁边摆着的白色细纹水盆中。垂眸瞧着逐渐迷糊的女子身影,他此时已是没有半点刚才的迷乱。
“我,和自己赌四年。”
隔着多里之外,大漠之上的铁北国褪去了往日灰色布景。那护城楼以艳红为妆,金纱披拂。白白平添了几分喜气,白白引来酣睡之外的浮沉。
“铁懿公主多会出嫁啊?我瞧着都给挂上了红绸,金帆了么。是不是快了啊?”说话之人脸上藏不住的欣喜。
“不知,不过应当是快了的。不管怎样,总是定了要嫁的。”给他的同伴应话。
二人皆是短襟鼓风裤子着身,头上都系着一条金色抹额。这是铁北国最常见的装扮了。这里的人都尚武,如此这般行动方便些。
“嫁的是比目国的大皇子,那人正值弱冠,模样俊郎。咱公主嫁给他不亏。”
“谁管她亏不亏呢!只要有人要就成,她那个柔柔弱弱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我们铁北出来的,我都以为她嫁不出去呢!”
“这女子本就比男儿娇一些……”
“哎呀!这是咱国王的托辞,谁不知道这铁懿公主,生下来就是个病唠子啊!有大夫看过说了活不过二十岁的……”
“啊!那岂不是就还剩下四年光景了?”
“谁说不是呢!”
后面再有话,就是很杂了。总之今日经过这座城楼的人都在闲话。
穿着修饰身形的墨色纱布衣裙,铁懿坐在镜子前。一头的发全部盘在头顶,只带了一顶襄了好多珍珠的红色帽子。她父王说了,要她今日穿的稍稍喜庆些。
眉是柳叶状,一双含情目,小巧的鼻子,再加一点朱唇。她长得是很漂亮,但是完全不和父王心意。这是她那个卑贱的母亲说的。她每每提及的时候,还言语,只要自己能出了这座城就有希望。
那种带着怜惜和欲望的眼神,至今让自己难以忘怀。她知道她娘亲想要的是什么,她也一直努力实现。可是,到如今自己可以离开铁北了,她却不在了。
打开首饰盒,她取出一个黑色珠串。很普通,上面串的是木珠。她当时捡到这个珠串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罕见的有色珠子,却不想竟是一个木珠子串起来的。想要丢弃,可是又感觉不值当,不如留下看看,这样一耽搁,倒是存的很好。
现在想想,当真是一种天意。这珠子带自己逃出了这座城。
“想什么呢?”一个带着热烈阳光味道的怀抱席卷了铁懿。
斛觞炀抬眼看着镜子里相拥的两人,眼睛微转。
“在想比目的大皇子啊。”
“胡说!”一只手惩罚性地捏了捏铁懿腰间的软肉,惹得铁懿缩了一下身子。
“哪里有胡说啊,就是在想你啊。我当是以为遇到了天仙眷顾,给了我和比目的大皇子这样一种缘。”一双含情目里装的满满的都是斛觞炀的样子。
都说比目的人好看,现下果真如此。
“可瞧够了?”如此调侃,铁懿羞红了脸,小脑袋直往斛觞炀怀里埋。
“哪里有什么天仙眷顾呢?你我间的缘只是来自于我,你这辈子都逃不掉的。”身子移开,将铁懿的下巴挑起,斛觞炀开口道。
“我甘愿的。”
门外偷看的小丫头咬着自己的食指,眼里都是盈满了泪。铁懿!她凭什么?不过一个药罐子而已!那个珠串可是我的。她鸠占鹊巢,过的好是肆意!
拿袖子一抹眼泪,这小丫头转身就走了。脸上像是带了一副罗刹面具,让人觉得有些恐惧。
“这是今日容儿的书信?”
斛觞炀接过来,展开拿眼扫扫。
“是。”
比力看着自家皇子只是粗略看看就扔于一边,就多嘴问了问。
“殿下,可是有何不妥?”
冷哼一声,斛觞炀眼里藏不住的阴翳。
“事事如常。他倒是和以往一样,不愿多言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