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外,碧莲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掐着一朵即将开败的桃花。
她一只手捏着一片叶子,脸上满是纠结,似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这片花瓣儿撕下来,来来回回吸了三次气,最后还是放弃了,于旁边的小花坛里挖了个小小的坑。
“你跟我一样,没爹又没娘也还没长大,什么都不懂,就是撕了你的花瓣来问,约么也不会准,算了,你好好长大吧。”碧莲把桃花枝插进小土坑里对它道,忽觉头上多了片阴影,缓缓抬起头来,却对上烟蓉阴气沉沉的一张脸。
碧莲吓了一跳,忙从台阶上站了起来:“烟蓉姐姐,你怎么来了?”
烟蓉恨恨地在院里的小杌子上坐下,先前掌刑时端着的架子全都在来的路上喂了狗了。
只见她怒气冲冲地白了小碧莲一眼,道:“让你去抓洛嫣然是让你赶紧把她从柳先生身边带走,你倒好,反倒还让柳先生把她带到花房来了,二小姐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这事儿要是让她知道,肯定又要缠着柳先生讲书算账,哼,真是烦也烦死了。”
碧莲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看着烟蓉黑乎乎的脸,好像看着根即将朝自己挥下来的板子,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话都说不连贯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原本是想带着洛嫣然去厨房,可柳先生说她是三小姐,且等下要去祠堂,不好在那种地方洗漱,这才把人带过来的。”
“那你就不会拦着!”烟蓉屁股都还没坐热,听到碧莲说这些,噌的一下从小杌子上站了起来,“我告诉你,这偌大侯府就夫人一个人管着,可做不到事无巨细什么都看顾到,像你这种新来的小丫鬟,我就是打死了,夫人都不会觉察。”
“让你办这么点儿事情都办不好,要你什么用!”
碧莲吓坏了,猛然想进刚进侯府第一天便有幸观看到烟蓉给一个据说是偷了东西的丫鬟掌刑,只见两条板子上下翻飞,没挥舞上十下,那丫鬟衣服上已经一片血肉模糊,又二十下后,人就咽气了。
烟蓉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的尸体,眼睛眨都没眨,一挥手叫来两个小厮,便将那人裹了草席扔掉了。
当晚,碧莲便听同屋的婆子说起这事儿,其中有知情人将那丫鬟被打死前犯的错儿跟大家抖了出来,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偷东西,只是因为多跟柳先生说了几句体己话,被烟蓉知道了,这才招来的杀身之祸。
那时还有人不忿,撇着嘴嘀咕道:“不过就是个丫鬟,仗着自己老子娘在夫人面前受宠就这么无法无天,要是让夫人知道了,肯定要扒了她的皮!”
那知情人马上竖起手指挡在嘴边长长地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夫人是何等能耐,烟蓉都把人打死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明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诶?你们肯定又要说夫人是看着她老娘的面子回护对不对,还真不是,实则啊,烟蓉清扫一切企图跟柳先生接近的丫鬟,正是受了夫人的默许的。”
众人默然一阵,又联想到了柳先生那不为人知的来历,其中因牵扯到侯府禁忌条款,便是在屋里也不能随便浑说,谁知道有没有人鬼迷心窍去夫人面前告状,前面关于烟蓉的议论了也就议论了,最多挨几板子,可要是开了柳先生这个头,就注定要扔掉一条小命。
这个话题便到此终了,大家默默睡下,天亮以后,心里有个数,也都不再提及。
碧莲就是在那之后的某天被烟蓉相中并嘱以监察大任的。
她原不想接受,可烟蓉直接将她从洒扫的小丫鬟安排进了荣和堂,当了个二等女使,这任务自然而言也就落下了。
算起来,今天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执行监察任务,结果就监察到花房来了,难怪烟蓉生气。
“烟蓉姐姐,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千万不要赶我走,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碧莲拉着烟蓉的袖子不住摇晃求情。
烟蓉却冷着脸一把将自己的袖子从碧莲手里抢了下来:“当初我让我娘升你为二等丫鬟的时候我就问过你,能不能做好这份差使,是你自己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一定万无一失的,你看看现在,你这叫哪门子的万无一失!”
越说越生气,扬手给了碧莲一个一个耳光,直把小丫头耳朵都出了血,烟蓉怒道:“快滚,从明儿起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定叫我娘去夫人面前告你一笔,直接把你卖进窑子,千人骑万人跨!”
碧莲这遭是真的吓坏了,瘫坐在地上只知道哭。
“还有里面那个,”烟蓉又抬头瞪着花房,“什么狗屁的三小姐,就是过继完了一样也是个贱种,哼,小妇养的孽障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斤两,配得上柳先生多看你那一眼!?”
花房里留侍的三个丫鬟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场面,全都吓傻在一旁,一边默默感叹有个受重用的老子真不一般,小姐也敢拿来这么骂,一边又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这边声大了些,惹得那活祖宗转移怒火。
至于花房里面……洛嫣然刚刚识了一下时务,答应了原主的条件,脑袋里的爆炸似的疼才稍稍缓解一点儿,就听到外面挺熟悉的声音在非常无厘头的骂她!
她额头冒出三根青筋,心里都快给郑氏竖大拇指了。
好家伙,这日子选的,她那边倒是省心了,洛嫣然这儿可炸了锅了,挑黄历都可着她这边诸事不宜选的吧!那咱俩谁也别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