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荣安王府的二少爷,左云策,那个全京城都知道的狼崽子,”洛嫣然道,“您说我要是嫁过去,还能有回来的一天吗?会不会死在荣安王府,或者死在别处?”
何氏手里的佛珠停了长长的一段时间,眼皮也动了几下,似乎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女儿,但最终还是没有走到那一步。
佛珠继续转动起来,何氏重新开始诵经礼佛,眉目淡淡,无悲无喜。
洛嫣然走的时候几乎有些愤恨地把门重重摔上了。
不巧震落了何氏藏在眼皮里的一点泪花。
她不是不想让女儿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一生,可是过去走错的一步已经将她送进了无底深渊,她总要在女儿和那人之间选择一个。
燃灯赎罪,如来护子,她现在连自己的未来的都不敢求了。
洛嫣然回屋时,碧莲正坐在她的小破梳妆台前发呆,手里拿了一张小纸条,是刚才打扫房间的时候从她的床底下翻出来的,纸条还很新,应该刚丢进去不久。
“只有你一个人看见了?”洛嫣然从碧莲手里接过纸条打开看了看,上面是一行很漂亮的楷书,没有署名,没有抬头,只干巴巴写着一行十分言简意赅的内容,叫她去检查嫁妆的箱子。
碧莲朝门口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进来,压低声音在洛嫣然耳边道:“我捡到纸条就收起来了,没让人见到。”
洛嫣然呵呵笑了一声,夸赞道:“你倒是机灵。”
碧莲扬了扬头,颇有些得意:“戏本子上说凡是小姐屋里的纸条多数都是情哥哥送来的,我当然要把这东西藏起来,万一被人发现告到夫人那里,你肯定要挨一顿板子。”
洛嫣然嘴角一僵,“你还记得你现在是我的丫鬟吗?哪有你这么编排主子的!”
“我又没说要跟着你!”碧莲脸上一红,扭头不去看洛嫣然了,“是你自己要的我,我都还不愿意呢!”
嘴上这般说,碧莲心里却在她朝烟蓉挥拳头的时候早已经认了洛嫣然这个主子。
她自幼父母双亡,同村叔伯把她带大,在家里时要让着叔伯的一众儿女,从来有了委屈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后来被叔伯卖进了侯府,做洒扫的小丫鬟,被人欺负了,也都只能默默忍着,一点不敢声张,生怕哪天惹了谁不高兴,就被赶出去了。
洛嫣然是第一个为她出头的人。
也是第一个愿意问她疼不疼的人。
她从心里感激洛嫣然,也从心里愿意一直伺候服侍她——得知后来被分到三小姐院子里时,她走路都是跳着的!
只是从小被欺负惯了,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示心里的感激,也说不出什么过分热忱的话来,是以在洛嫣然说话时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已经张开了。
再想闭嘴,话都说完了,也只有梗着脖子强撑着别哭出来。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没用。
“那我现在送你回夫人房里吧,烟蓉刚挨了一顿打,她那个位置现在正缺人,你要是过去,保不准夫人还能给你升个职!”洛嫣然恶趣味上来,憋着笑,假模假样地逗碧莲,“我本来是因为很喜欢你这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就想把你留在身边重用了,以后到了年纪再找个好人家,多多的陪着嫁妆送出去,没想到你一颗心都在母亲那里,算了,当我自作多情吧,我明天一早就送你回去。”
碧莲小脸唰地白了下去,一把拉住洛嫣然的袖子,也顾不上许多,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乞求道:“我错了,三小姐,我再不敢跟您这么说话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把我送回夫人那里好不好,我已经得罪了烟蓉姐姐,要真是回去,肯定就要死在荣和堂,呜呜呜,我错了!”
洛嫣然逗人也有个度,看小姑娘哭了,马上见好就收,拍了拍她的手道:“行了行了,逗你玩的,就是考验考验你愿不愿意跟我,现在看来,你除了我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就放心了,”给碧莲擦干了眼泪,“你以后便是我房中的一等丫鬟,你的主子从今往后也只有我一个,明白吗,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你皆不需要顾虑。”
“只要你的心在我这,我自会护着你。”
碧莲眨眨泪汪汪的眼睛,把这话好好消化了一遍,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严肃地在洛嫣然面前跪下磕了个很真诚的头,道:“记住了,碧莲生生死死只认你一个主子,以后定会好好服侍您,绝无二心。”
洛嫣然摆了摆手,很无所谓,道:“咱们之间不来那个虚的,”顿了顿,想起来手里还有张纸条,又把眉头皱起来,分外脑壳疼,把纸条扔给碧莲,“你看看,认不认识这是谁的笔记?”
碧莲愣了一下,接过纸条,“我也能看?”
“嗯……”洛嫣然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吃。”
碧莲小脸通红,好像接受了什么艰巨的任务,小心翼翼打开纸条,一个字一个字看了下去,半晌后,缓缓抬头看向洛嫣然,抿了抿嘴道:“没看出来,这字写得忒规整了,好像教养妈妈给得字帖,总不能是拓字夫子写得吧。”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洛嫣然给碧莲竖了竖拇指:“废话说得很有水准,我差点都信了。”
一主一仆在屋里对着纸条有研究了一会儿,洛嫣然眼睛都快对上了,还是没能从中找出什么有价值的蛛丝马迹,遂决定放弃。
洛嫣然揉着眼睛道:“不就嫁妆嘛,我明日去要来,有什么问题,一开箱就知道了,不想了不想了,碧莲,你先去叫洛黎过来,要搬家的事情我还没跟他说,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说起来从洛嫣然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见过这个名义上的亲弟弟,只从原主凌乱的记忆里看到过一点跟洛黎有关的东西,但都不甚清楚。
好像原主对这个弟弟并不怎么关心。
“你们姐弟也不和吗?”
碧莲出去了,洛嫣然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便在脑海中跟原主聊起了天:“我还以为只要我们那个时代的人才会因为要争抢父母的爱,跟自己的同胞兄弟剑拔弩张,没想到这还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古已有之啊。”
原主仍是先高深莫测地沉默了半晌,继而缓缓叹了口气,道:“我跟洛黎年幼时身体都不好,一年里倒有半年在生病,季节还是错开的,是以我们能在一起的机会不多,我跟他的姐弟之情也只存在于同父同母的血缘中而已。”
洛嫣然挪到铜镜前,看着镜中映出的一张俊美容颜摸了摸下颌道“你这病我看过了,就是心里一直郁结着气,只要心结打开了,心情好了,其实根本不用吃药,洛黎也是?”
“洛黎不是,”原主回道,“前世洛黎惨死之前我也曾找郎中给他看过,说是脏器亏损,若是能用人参来养,他的身子是能养好的。”
“可是直到你出嫁了,洛黎都没能用上人参,还被郑氏算计,惨死家中了……”洛嫣然将后面的话补充完,捏着头发编小辫儿玩儿,“又是钱的事儿,没长那个富贵命,倒都生了富贵病,你们这姐弟俩,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