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侯府院子里除了偶尔过来巡夜的管事丫鬟,四下一片寂静无声。
洛嫣然便以这浓浓的夜色做背景,垫着脚尖儿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外院。
来之前她曾就侯府地形和各院之间的分布情况详细地问过碧莲,得知偌大侯府可以管理钱财的地方除了老侯爷的小仓库,便是柳先生的账房。
这两个地方各司其主,小仓库里是侯府洛家的产业,由一位年事已高但很有风骨的老头看着,这老头好像洛震霄养的狗,平素只认一个主人,旁人来了一概不认,不是闭眼装作没看见,便是挥着大棒子直接打出去,是以即便郑氏做了侯府这么多年的主母,依然没能完全掌管洛家真正的经济命脉。
柳先生这边管的就简单了,全都是郑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有一些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良田铺面,还有一些暗地里大家也都知道的其他捞钱营生。
郑氏信任柳先生,是以洛嫣然觉得,这个装满了“银票”的箱子,一定就在柳先生这边,即便没有,这位温和的柳先生也一定知道一些内情,她可以适当地跟这位先生探讨一下,起码能给她指引个方向。
能成功最好,若是不能成功……随缘吧。
逮着门房换班,洛嫣然猫儿似的窜上一棵老槐树,几个蹦跳落在了柳先生的账房后的小花园。
正想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账房的小院摸索一遍,却不想自己前脚刚落地,沉寂了好几天没有动静的原主似乎知道她到了哪里,突然又在她脑海中拍了一爪子。
一股搅动脑浆的剧痛瞬间把她钉在了原地,好半晌没敢动。
也就幸好柳先生这里没有什么巡逻的,不然她在原地钉了那么半天,早把她就地捉拿送去官府了。
“嘶,我说你怎么回事,没看到我这正准备大事呢嘛,突然来一下,我要是被人抓了怎么办,死了可就没有人帮你了。”洛嫣然头疼稍稍缓解一点,赶忙找个没人的角落躲起来,一边儿深呼吸调整状态,一边在脑海中跟原主抱怨。
心里也在暗暗心惊,几天没有感觉,原主竟然不知不觉间比从前更强了,隐隐已经抢占了她身体里过半的痛觉神经,如此下去,大概过不了几天,她就要开始着手攻占其他位置……
这是要篡位的前兆啊。
“我已经等了三天,今夜必须杀了他!”原主声音阴冷,透着一股从骨缝里冒出来的寒,“这是你答应我的!”
洛嫣然疼得脑门都是冷汗,忽然有一种诡异的风水轮流转的感觉,刚来的时候是她处处挟制原主,要这个要那个,现在好了,原主绝地反击,她连一点抵抗的办法都没有。
悲从中来,呜呼哀哉。
“是是是,我是答应了,可毕竟是杀人,我得有个准备时间对不对,我今天是来偷东西,杀人的利器都没有带,我难道要徒手扭断柳先生的脖子?”洛嫣然叹了口气,开始讨价还价,“人家再弱也是个男人,我一弱女子,跟人家拼不过的!”
原主完全不听,只静静的等着洛嫣然说完,然后回一句:“这是你的事,我不管。”
洛嫣然:“……不是,你这就有点不讲理!”
又一阵剧痛袭来,洛嫣然立刻老实,什么话都不说了,脸色黢黑地摸进了柳先生的门。
柳先生还没睡,背对着门口坐在屋里的书桌前,面前摆着厚厚的一沓账本,旁边还有一把算盘,似乎是在算账,感觉后背有风,眉尖蹙了蹙,又闻到裹在风里的桂花香,眉毛重新舒展开来。
“三小姐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柳先生没有回头,又翻开一页账本,温和地说道,“房里缺什么吗?”
洛嫣然从花园里过来时捡到的一把破花剪,已经抡到柳先生后脑三寸处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又给生生定在了半空处。
原主在他脑海中叫嚣着刺下去,只要刺下去,这具身体就可以完全是她的,以后再不会有人跟她争抢,她可以顺顺当当的做她的三小姐,想嫁给荣安王府家的那个傻子少爷就嫁去,不想嫁就连夜逃婚,带着洛黎那个捡来的便宜弟弟,天高海阔柳暗花明,想怎么活怎么活。
可当年老所长把她从国际监狱捞出来时说过的话又像是一根楔在手腕上的钢钉,让她无论如何也下不去这个杀手。
她的手上绝对不能再沾血了。
她不能辜负老所长。
当啷!
剪子掉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小的白点儿,柳先生闻声转过身来,便看到洛嫣然俏脸扭曲,好像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柳先生从未见过洛嫣然如此形状,忙过来扶住她,让她坐到椅子上:“你这是怎么了?”
洛嫣然摆摆手,想开口说一声没事,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试了半晌,放弃了。
现在似乎也没什么需要故作坚强的,她就算是说了没事,柳先生也不瞎,哪能真就相信?
还不如老老实实摆明了自己现在非常不好,而且说不出话来,所以谁也别问我怎么样,用眼睛仔细观察,最好能有点什么措施拯救她一下。
柳先生向来温和的脸上终于见到了紧张的神色,他拧着眉头看了看洛嫣然,她坐在椅子上不住地扭动,正非常直接的用身体语言告诉他,椅子很难受,最好能换一个地方。
柳先生一把将洛嫣然横抱起来,然后轻轻地放到了他账房里那张用来临时休息的矮榻上。
洛嫣然腾空的瞬间有那么一点不真实,眼前还出现了幻影,那样一种棱角分明俊眉朗目的一张脸忽然与记忆中花白头发,皮肤干枯的老所长微妙的重合在了一起。
洛嫣然耳朵里有嗡鸣,这让她听到的声音都是忽远忽近忽清楚忽模糊的,甚至在某个时间点还忽真忽假。
她看到柳先生开了口,似乎在询问她的情况,可是最后真正进了耳朵的,却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她听到柳先生说:别怕,我在,不会有事的。
“呵呵……”洛嫣然忍着痛,心里苦笑了一声,“看,都糊涂了,他一个账房先生,怎么能说出跟老所长一样的话,他谁啊!”
眼前一黑,洛嫣然彻底疼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