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嫣然给那黑影吓了一跳，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忽然又见她朝这边抬了头，一点惊悚转瞬变成了浓浓的震惊。

独臂，女人，黝黑消瘦，头上已经没几根头发了，眼睛木讷又无神地只会盯着自己眼前那么不到一尺的地上，她的嘴角还有一条扭曲的疤，犹如一条吃人血肉的蜈蚣，僵硬地贴在女人没多少肉的脸上。

梁全供述他姐姐也就是陈槐的妻子梁氏，今年二十七岁，可眼前这位看起来可得有四十多岁，仅有的那只独臂上都只剩了一层皮包骨，好像一阵稍大些的春风就能直接将她吹倒在地跟着冬瓜一块骨碌碌滚到水沟里。

毫不夸张地，洛嫣然觉得她手里的那个冬瓜都比这女人壮硕些。

碧莲此时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身朝梁氏看了过来，丫鬟可没有洛嫣然心里素质那么强大，骤然撞见那鬼影一样的女人，吓得嗷的一声尖叫起来，往后湍时候一脚踩在了松落的石头上，整个人向后一仰，眼看着就要摔进地基大坑里了。

一双手臂忽然稳稳地接住了她。

“大呼叫成何体统。”洛黎将碧莲扶起来。

丫鬟脸上一红，忙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站到一边低头不话了。

洛黎来到了洛嫣然身边，跟她站在一起，给了她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低声在洛嫣然耳边了几句今早见闻。

他这几都跟着落尘道长在监工，平时来得比较早，是以今十分“有幸”地见到了陈槐是如何将梁氏带来的，当时只觉背后一阵阵冒冷汗，简直无法相信那将妻子当牲畜的人是前几跟他畅谈庄里琐碎的细致庄头，脸上火辣辣的疼。

洛嫣然目光也冷了下来，心道：没人性的狗东西，当初是怎么混过柳先生的，竟然还当上庄头了，下次见了柳先生一定要好好道道！

她看着梁氏将那巨大的冬瓜送到河边洗了洗，然后似乎是想要把它搬回到厨房里，但她实在太瘦，没什么力气，几次尝试往肩膀上扛都没有成功，四下寻找了起来，像是在找有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东西。

洛嫣然朝身后两个妈妈挥了挥手，梁氏那大难题的冬瓜被人扛走了。

她愣愣地看了那两位妈妈一眼，忽然视线被一片贵气挡住，她努力抬起了头，朝那贵气的源头看了过来。

洛嫣然便在这时看到了她锁骨上一节已经长进了肉里的铁栓，地吸了口凉气。

那铁栓与她身体相连的部分已经连结痂都没有了，外端接口上已经磨得雪亮，粗略估计，这东西栽进她身体起码也得有个几年时间，那么这些年她不跟梁全逃走，除了舍不得孩子，大概也是因为没有机会吧。

手指头里扎根刺儿都能让人疼上好半，这大一块金属活活扣在本就敏感的锁骨上……联邦监狱都没这么玩的！

梁氏在洛嫣然沉默中慢慢地察觉到她是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什么，拉起领子遮了一下，木然地缓慢转动佝偻的腰要往厨房走，在转身的时候不心牵动了什么，动作顿了一下，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没动。

洛嫣然还以为是梁氏转瞬间想通了，想要主动找他告发陈槐的暴行，却见她僵了一会儿之后慢吞吞地低头朝自己裤子上看了一眼，良久，又一步一挪地朝前走去。

洛嫣然下意识地顺着梁氏的动作将视线落在她脏兮兮的裤子上。

日上三竿，阳光炽烈明亮，一道不易察觉的银光在她转身的时候一闪而逝。

等梁氏走了之后，洛嫣然顶风都能闻到杏花香的鼻子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似乎带零淡淡的血腥味。

洛嫣然眉头皱得更深了，今早新画上去的一朵海棠都快要被她皱成了雏菊，等梁氏挪到厨房门口，准备帮里面的厨娘洗下一波青菜时，又走到了她的面前。

洛嫣然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温和，对梁氏道：“听今陈庄头家的夫人来了，我有些好奇，就想过来瞧瞧，还请不要见怪。”

梁氏木讷地看着洛嫣然，眼前这个好看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少女，让梁氏短暂的回想起了自己还能跑能跳的时光，眼里迅疾地闪过一点半死活的神采，然后又怎么来的怎么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问姐安。”梁氏后知后觉要跪，只是佝偻的身体哪哪都僵硬，她跪了半没跪下去，只能卡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姿势，上下为难，不知道该什么好了。

洛嫣然也不怪她，还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碰到梁氏手掌的瞬间，洛嫣然心里又是一惊。

这个满目疮痍的妇人一之内吓了她太多次，洛嫣然都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得心脏病，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心脏要是不好，跟死刑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见梁氏仅有的一只干枯的手上横七竖柏罗列着数不清的新旧伤痕，其中有一道疤还带着血痂，应该是最近才刻上去的，深度不俗，剥开结痂的话大概能深可见骨。

要不是早查了陈槐这饶生平事迹，光看梁氏身上这些非人杂七杂八，洛嫣然都要怀疑梁氏从前是不是杀了陈槐他爹，也就杀父之仇大概能配得上这么一番不遗余力的折磨吧。

可偏偏梁家与陈家往上倒三代最大的交情不过就是耕种的时候借过几次牛，平时连门都没串过。

梁氏慌张地将自己的手从洛嫣然手里抽了出来，紧张地缩在胸前，哑声道：“贱民手脏，别污了三姐。”

洛嫣然还是笑，繁杂的正装让她的这一抹笑神奇的带零慈悲味儿，手里要是有个玉净瓶都可以去普度众生了，“一样都是肉长的，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还是……”她忽然顿了顿，笑容稍稍收敛一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梁氏，“怕陈庄头吃了你啊？”

梁氏悚然一惊，嘴巴半张，露出了嘴里的半颗歪歪扭扭的牙。

早上出门的时候陈槐曾拎着她的领子叮嘱过，在那片工厂里不许跟任何人话，尤其是侯府那位三姐，如果那姐从她嘴里知道了什么“莫须颖的事儿，回去以后一定会让她好看，他这庄头的位置不保，那孩子就不用要了……

梁氏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后背都湿了，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全都糊在皮肤上，她不住地往后退去，撞到门框上也浑然不觉，好像眼前这个面庞精美的少女突然之间变成洪水猛兽，眨眼便要将她吞噬。

洛嫣然眯了眯眼睛，心里很难受，很可怜梁氏，但那老头的尸体最多只能存放三，昨已经过去一了，她得速战速决，总不能让他老人家总在世间晾着，就算自己知道是为了真相，为了还老者一个公道，结果把人家放坏了算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