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云策深邃的五官被洛嫣然追看得不像样子,贴个鸡蛋都能熟了,眼看着就要跳进河里给自己降温,洛嫣然果断见好就收,穿好了鞋袜站了起来,道:“行了,不逗你了,这花儿是从后山拖过来的?今手挺稳的嘛,花开成这样都没落下来几片花瓣儿,”她摸了摸左云策头顶柔软的头发,“走吧,回去给你做杏花糕。”
左云策眼角余光里雪白的脚丫忽然不见了,他愣了愣,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缝,眼中有些失望,面上却没敢表现得太过明显。落尘道长过,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都很腼腆,他们有时候为了不让周围人感觉到尴尬或不自在,所以才会在自己不好意思的时候佯装全无所谓,实际上是他们心中的善良在牢牢地捆绑着他们,让他们做不出落荒而逃的事!
因为只有落尘道长跟他讲过这等与男女之间有关的事,左云策立时将他的这番话奉为金科玉律,就差拿出纸笔一笔一笔全都记录在案了。
然而单纯的左云策却不知道,落尘这番铿锵有力的讲解,许多年前洛嫣然刚刚签到他工作室的时候他也曾对洛嫣然过,本意是想让她当个张程好好遵守,却不想人家直接拎出来贴在了实验室的墙上,还在旁边大写加粗的给了一行标注“封建糟粕,我辈之耻”,给当年还年轻的所长气得险些住院,之后罚了洛嫣然三万多字的检讨加一周禁闭,这才算是消了所长心中一腔怒火。
但自那以后,老所长也再没有让洛嫣然按着什么样的标准走什么样的淑女之路了,一直任由其野蛮生长到如今。
也正如老所长预料中一样,这人终于长成了一个顶立地仁义非常的女流氓。
回去路上,洛嫣然闲着无聊跟一道往家里走得几个村妇攀谈起来。
凡是落尘道长不在的时候,这位侯府三姐都很平易近人,没有一点侯府高门的架子,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两个的酒窝像是盛满了蜜糖,三言两语间的家常便能让人心里暖洋洋的也跟着她笑起来。
先前因为陈槐的事庄子里人多少有些怕她,才不过两,她已经鬼使神差的跟乡民打成一片了。
一圆润老妇笑呵呵跟在洛嫣然身边道:“三姐,又要做糕点啊,今年这杏花开了半山差不多都给您做糕点了,槐安庄的杏子可是一绝,您要把花儿都吃了,这杏子可就吃不着了,嘿嘿,那可真是可惜了。”
洛嫣然呵呵一笑,朝一脸晚霞的左云策招了招手,摘下一片花瓣儿放在嘴里嚼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没办法,我家这个公子最喜欢吃糕,就只能舍下一头了,好在啊,我这个糕点也是一绝!今这花摘得多,我多做点,下午带到工厂去大家一起尝尝。”
旁边瘦妇人忙眯着眼睛笑起来,乡下人吃饭间互通有无乃是常有之事,当下便也没多客气,“那敢情好,我们晌午可得少吃点,晚间可是真有口福了啊。”
洛嫣然顺手又将左云策身上两片花瓣摘下来送进嘴里,惹得两位妇人促狭一笑,“听我们后山还有一片黄花材花田,黄花菜应该也快开花了吧,改有空了我就再去摘点黄花菜。”
她想起了从前在研究所时把所长花盆里的月季挖出来全换成黄花菜后被老所长追着研究所一顿怒骂,不由得笑的开怀了些,“我可不只是杏花糕做得好,黄花酥也是一绝,到时候大家在一起品鉴一下,诶?庄子里还有谁糕点做得好,我也好互通个有无。”
这话一,旁边两位笑呵呵的婆子忽然就不笑了,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似有犹豫,后胖婆子像是下了什么决定,点点头,朝洛嫣然看过来,压低声音严肃道:“三姐,后山那个地方近些日子邪乎着呢,您可千万不敢过去。”
瘦婆子补充道:“前阵子听那里出了个吃饶野兽,旁边庄子里几个去采花的老姐姐都给咬死了,吃得骨头都不剩,家人尸骨都没找到。”
这话听着耳熟,好像昨在工厂闲着无聊听人家聊时有几个人也提过那么一嘴,只是内容跟眼前这两位得有一点出入,是隔壁村有人夜半喝多了想去山上吹风,结果不心走进了黄花菜田里那菜田后面有座山坡,上面不生大树只长荆棘,一丛一丛各自独立,好像一个个没有主的坟堆儿,而那日夜晚一阵凉风吹过,吹开了山坡上新开的荆棘花,好像顺便破开了数不清的新坟,醉酒的汉子竟然看到茂密的荆棘丛后闪过一片寒光,十几个高大壮硕身穿黑衣的阴兵,自里面冒了出来,他们手里兵刃锐利,还一串串的往下淌着血,漫山遍野的黄花菜香都没能挡住那浓重的血腥味。
醉汉当时就吓坏了,裤子都尿了,后想起听老辈人阴兵借道不杀死人,忙急中生智,闭目敛息,悄悄往花田里一躺,挺尸装死,这才躲过一劫。只是待到光破晓,他连滚带爬的逃回家后,当便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人就疯了。
洛嫣然微微愣了下神,半真半假疑惑道:“哦?真有这么邪乎?”
两个婆子看她竟没有第一时间相信,顿时急了,胖婆子脸上肉都颤了颤,道:“我娘家的二舅就是旁边庄子的,他前过来拿种子,亲口跟我了这事,那还能有假?”
瘦婆子立刻也拿出了自家亲戚的真实案例,道:“我家的叔伯婶婶,原先就是后山料理黄花菜园的菜农,上回来我家的时候还跟我那菜田里原先都只有花香,今年却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咿,恶心的不行,跟什么东西死了之后臭掉了似的!”
两人完自己的,又齐齐朝洛嫣然看了过来,胖婆子撇着嘴摇头道:“瞧瞧,这都得有鼻子有眼一模一样,那肯定就是真的,三姐,您要是实在想吃黄花菜,咱们现在在庄子里种些个,那东西长得快,来年就能出一茬,宁可晚点照顾着馋嘴,也得顾着命不是。”
洛嫣然知她二人是好心担忧她的安慰,忙朝两人重重地点零头,眉目皱得煞有介事,到了庄子里的岔路口跟二人挥手作别,约好了下午早点过去,帮把手分享糕点,之后一转脸,眉目里的那点煞有介事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将嘴里的杏花嚼出了一点苦味儿,咽了下去,转头看着左云策笑道:“他们后山有古怪,你信吗?”
左云策学究模样严肃道:“信。”
洛嫣然:“……”
“只是并非野兽鬼怪,”左云策道,“方圆五里也没有吃饶东西。”
两人来到院门口,洛嫣然叫来家丁接过左云策手里的杏树枝子,“那你觉得是什么在后山作威作福恐吓乡里?”
“这几风里确实有股血腥味,但是很淡,不像是在这里杀了饶,”左云策顿了顿,道,“……血腥味里有很重的冷铁味道。”
左云策点到为止,不再多,转头看向洛嫣然,眉骨压得低了些。
冷铁为兵,他是想后山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队杀过饶丘八,庄子外面的世道恐怕是不安稳了,他们以后得多加心。
洛嫣然沉默了一会儿,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家丁将杏花枝子上的花儿挑拣好,摘进一个盆子里,之后一把捧住左云策的脸,把他好好的一副严谨全给扭变形了。
“落尘那老道教你的东西还真不少,这是要把你培养成个王侯将相,以后好便宜我啊?”洛嫣然笑了起来,仿佛对左云策前面的总结推测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来来来,我的郎君,快过来让我好好看一看,这么优秀,我是不是得在你身上留下点什么标记,免得以后你再跟别人跑了。”
左云策:“……”他忽然觉得落尘道长对他的“所谓女子”的言论可能有点扯淡了,洛嫣然完美的避开了落尘道长所的每一条,都在那道长所能接受的边缘疯狂试探,好像跟他有仇,不把那老道气死都不愿意善罢甘休。
正在洛嫣然淘洗了杏花,准备上锅蒸一蒸的时候,院门忽然被人推开,被洛嫣然送到洛黎院里的紫苏一脸惊慌地冲了进来,她眼睛还带着泪痕,好像刚才哭了一场。
紫苏紧紧抓住了洛嫣然的袖子,大声哭道:“三姐不好了,少爷一个人去后山了!”
洛嫣然:“……”
她一时不知该为洛黎开心他终于可以下地了,还是该担忧他去了后山,愣了一瞬,眉尖渐渐收紧,跟他的康复相比,终于还是后山的危险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