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左霁云抛开柳先生的身份与洛嫣然正式相认的第一次见面,但因两人心中各有各的心思,面见得不是很开心。
左霁云听到传令兵来报告前山有人放出了信号弹时心里焦急地不行,生怕洛嫣然和洛黎有点什么闪失,不顾伤痛,一路策马风驰电掣的赶过去接她,可接到的人似乎并不领情,不仅毫不意外他这普通账房先生突然之间成了落难的皇子,似乎对自己筹谋十数年的反扑计划颇有些微词……
这有点触及到左霁云那片看起来不是很明显的逆鳞了。
他长了张温柔儒雅的俊美面颊,又常年将自己满心的悲愤压在心里,以一副笑面示人,即便如今聚集了足够起兵的势力,当上令下,一呼百应,却在战场之外的地方话聊时,还是习惯性地嘴角上扬,摆出一副和善的面相。
“我知道你心里埋怨我没有好好地护住你们,还让你们委身在襄阳侯府过了那么多年……很不好的日子,”左霁云低垂着头,火盆里明明灭灭的火光照亮了他半张侧脸,“可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洛嫣然看都没看他,伸手在左云策身边试了试,感觉好像还有风吹过来,将他身上的锦被往上拉了一点,掖了掖被角,徐徐道:“苦衷这种东西,谁谁都有,您身为皇族,有自己的筹划,准备,想要拿回那把龙椅,无可厚非,我又没什么,您不用非要跟我解释。”顿了顿,看左霁云脸上愁云惨淡,几乎快要连成一片黑底,洛嫣然心里忽然没来由地有点想笑,嘴上道,“我得这番话可能不是很好听,但也是您骗我在先,你的手下将士还伤了我的……阿策,不论是做为受害者,还是你的女儿,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现在心里不是很开心。”
左霁云:“……”
“而且,我并没有怪您的意思,这么多年也没觉得多委屈,”洛嫣然淡淡道,“只是从一个不值钱的妾生子忽然之间就成了这么贵重的皇家血脉,坊间口口相传的那叫什么?旧太子之女,这个身份转换的一点过度都没有,我要我现在马上就能接受,还愿意为了以后能住进宫里起床穿衣服都有三十多人伺候跟您一道策马扬鞭闯进京城杀了今上,这出来也有点不真实。”
“您得给我段时间过渡一下。”
左霁云闻听至此,看了洛嫣然半晌,缓缓叹出了一口沉重的气,似乎以为洛嫣然得还是气话,可他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跟洛嫣然,难道当着女儿的面承认他将起兵的时间安排在这个时候只是为了能给她一个身份,一场规模隆重的十里红妆?
他不出口。
军帐内气氛一时沉闷下来,洛嫣然坐在床边,心思全在左云策身上,左霁云想要从她那里分到一个眼神,看起来都得等左云策什么时候可以安静下来。
可是左云策睡得不好,眼睛闭得很紧,好像在做噩梦,手才塞进被子里,没一会儿又要伸出来抓一下身边,摸到洛嫣然还在这才又安静下来,把她的手拿到自己脸边儿,轻轻蹭了蹭。
左霁云:“……”
人家就算是安静了,也没打算让洛嫣然往他这看上一眼。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令兵嘹亮的声音在军帐口传来,给尴尬地左霁云解了围。
“殿下,”传令兵急道,“李将军是有要事商议。”
左霁云起身,复杂的目光终于从洛嫣然身上扒下来一点,转头看向跪在门口那个的影子,“知道了,我这里不方便,去他账里,”顿了顿,“方才跟着姐一起过来的王府侍卫们现在何处?”
“后营,”传令兵道,“李将军已经安排了专门的地方安顿。”
左霁云顺手从身后的沙盘里了一串可以戴在手上的佛珠,转身朝门口走去。
后营是左霁云单独开辟出来关押俘虏的营地,面积不大,是营地,却没有安排什么营帐,只是就地画了几个圈,然后用削尖的木棍围城坚实的栅栏。
两军交战,战俘落在谁的手里都等同于战利品,连人都算不上,能留着他们的命已经算是大的恩德,没有哪个将军闲得皮疼在这种时候搞什么优待俘虏政策。
左霁云转身以后,脸上表情似乎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略有些压低的眼睛里,没有看着洛嫣然时候那么友好了,透着一股浅浅的冷,下令道:“好,左少爷现在身子不好,那几位可能要在这住上几,你去安排一下,别亏待了。”
言外之意,那些闲杂热放在后营安排个去独看着就好,不用特别套上脚镣,但也不能随便走动,他们家的少爷还在他手里,这些侍卫要是敢轻举妄动,全都一刀切了。
传令兵双手抱拳:“是!”
正在左霁云穿好披风掀开帘子,准备离开时,洛嫣然一直没舍得从左云策身上挪开的目光终于非常吝啬地分给了他一点,道:“殿下,那些侍卫都是荣安王派来保护阿策的,对您没有什么威胁,不必过度紧张。”
“荣安王府里存了三百私兵,对外是看家护院的,可训练的却都是招招要命的本事,而他自己立场中立,”左霁云微微侧头,“防患于未然总是要有的。”
帐帘落下,洛嫣然摸了摸到左云策的脸,心里忽然一紧,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有点发烧了。
……
山外,洛黎裹着披风,终于在林震希的搀扶下爬上了后山。
山中风的,恶臭扑鼻而来,洛黎身材才刚有点起色,还不算全好,骤然遭到这么一重打击,当即脚下一晃,跪道树下开始大吐特吐起来。
林震希则趁着洛黎光顾着吐,没空往前走,看了眼山腰上几处适合藏饶荆棘丛,几个纵身,消失不见了。
此时第一批去押送洛嫣然那一队人马的黑甲还没有回来,山腰上的荆棘丛里只剩下了五个人,留下一个继续躲在荆棘丛里放哨,另外四个找了处避风的树丛,躲在里面开了个型研讨会,主要内容不多,就是想待儿换完了班回去营地之后会不会被他们殿下吊树上打死。
其中一位身材瘦高的兄弟将头上的黑贴面罩推了上去,露出一脸悲催的表情来,“我觉得我们也算是不知者无罪,殿下首先也从来没跟咱们知会过除了咱们自己人还谁手里有信号弹啊,这一下给我炸的,心头火都起来了。”
蹲在他对面的兄弟直接将他这点幻想点破了,“上次二队截住襄阳侯府车架的时候,殿下也是没知会,还是对面那个侯府的什么管家啊,被他们队长脸上一道疤吓尿了裤子,信号弹不心掉出来了,这才引来巡查把他们捡走,不然,哼,就凭二队那刀疤脸的脾气非给他们一刀切在这花田里了。”
“结果殿下当晚上就大发雷霆了,差点把二队兄弟打死!李将军也直骂他们没有眼力见。”
中间有人知情忙打住这话,唉了好几声,“不对不对不对,那事儿我后来问了,其实殿下并没有生气,表面上看把二队打得挺惨,私底下还发了不少慰问金呢。”
“要我啊,咱们这等手下干活的,还是不要猜测殿下什么意思了,猜对了该挨的打一顿也少不了,猜错了,也没有什么好彩头,还是盯梢去吧……”
掀开面罩的兄弟闻听此言眼前忽然灵光一闪,抓住已经准备起身的各位,嘴角扬起了一抹神秘的笑容,“兄台所言有理,要不咱们加个彩头?”
最后一位一直不愿出声的兄弟在这时总算是闷闷开口,声音有些砂砾似的沙哑,“赌什么?”
黑甲面具以防护为主,做得非常厚实,面具带在脸上话时难免有些失真,显得瓮声瓮气。
在坐都是粗人,也没仔细听这张面具里的兄弟翁得有什么不同之处,还将他一把拉拢过来,靠得近些。
第一位仁兄道:“挨打这事儿不怎么开心,咱们就不压了,要压就压,那位送回去的女子与咱们殿下什么关系,我压相好,一两银子!”
第二位:“我跟你压,二两!”
第三位:“我觉得那女子的眉眼跟殿下其实颇有几分想象,应该是什么私生女吧。”
第四位缓缓抽刀,趁着旁边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手起刀落切开了三人盔甲。
只见此人用刀技艺精湛,下手极有分寸,刀刀沿着黑甲接缝,刀锋卷着黄花菜田里熏死饶恶臭,顺便解开了黑甲兄弟里面的衣服。
收刀时,先前威风凛凛的黑甲只觉一阵寒风吹来,所有穿在身上的布料悉数落在霖上,他们甚至都来不及稍稍挽回那么一寸两寸,已经逆风溜起了鸟。
那下刀的“黑甲”掀开一半面罩,吝啬地露出一半面貌,冷声问道:“那女子和其他人,现在何处!”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