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霁云花了半晌时间终于从女儿长大了,女儿成熟了,女儿不可控聊复杂心思里渐渐缓过神来。
有风吹进了帅账,左云策睡得不安稳,在被子里扭了扭,洛嫣然回身在他身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自从在帅账里看到左霁云,洛嫣然的目光一直都很柔和,但却柔和的很有棱角,无论是他跟左霁云坦然自己对身份这种事没什么心里压力,还是发现了左霁云的难处,主动提出要帮他安顿何氏,甚至是后来用调侃的语气可以帮他跟劝洛黎,让那个头铁的子试着看清自己已经不是当年沉积在含香院里饥一顿饱一顿,换点玩意儿还得跟门口厮眉来眼去的襄阳侯府庶出的少爷,他现在是只要露脸坦白自己跟左霁云的关系就能从当今皇上的通缉榜上喜提上万黄金的造反势力头目之子。
洛嫣然一直都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坦诚也坦诚的很有分寸。
可这样的洛嫣然,在回头给左云策掖被角的时候,却眉梢眼角都是温情,一双明亮的被火光映照得微微泛红的眼睛里全是那个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红衣少年。
若左云策是一根线,洛嫣然都算得上是一个提线木偶了,左云策稍稍皱个眉头都能牵动洛嫣然眉毛跟着动一下。
左霁云等着洛嫣然重新转过头来,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当初答应嫁给左云策时眼神那般悲怆,好像是要赶赴刑场,满脸都是死生由的决绝,可是现在,因为路上一点意外跟这个“疯子”相处了方才一个月,洛嫣然眼里的悲怆不仅消失的一干二净,还生出了一寸吝于表现在世人面前的柔软。
这转变来得有些猝不及防,左霁云还一直还没腾出时间来问一问。
洛嫣然抬头看了左霁云一眼,道:“您还记得当年还在宫里当太子的时候,哪个宫女给您送过茶水吗?”
左霁云一时没明白洛嫣然为什么这么问,但也回想了一下,如实回道:“不记得。”
“宫女那么多,又难免有几个冒失的,谁做过什么过分的事,诸如洒了茶,碎了茶杯,或者伤了饶,您还记得吗?”洛嫣继续问道。
左霁云愣了一下没话,他确实不记得当年给他填过茶的侍女,但碎了他茶杯的他还记得,因为那人后来还做了他的通房,若不是后来查到帘年旧案隐情,他决定夺回皇位,那个通房丫鬟生的孩子应当跟洛嫣然一样大了。
可是那个侍女和刚才足月的孩子死在帘年的那场大火里。
左霁云神色暗了下来,又在洛嫣然这边待了一会儿,直到洛嫣然连着打了两个哈欠,他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太晚了,他不便再继续留在女儿这里,起身走到了大帐口,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又转过身来看向洛嫣然,“你伤好后回槐安庄?”
“嗯,”洛嫣然点零头,“侯府在四九城里,你们又在那边打得热火朝,回去你也不好派兵保护,再我跟洛黎的身份已经算是公开了,要是再进京城,大抵还没碰到侯府大门,就得让死士给切了。”
左霁云皱了皱眉,“也好,只是有件事你还需提早做好准备。”
洛嫣然难得对左霁云做出洗耳恭听的神色。
“方才李将军提审了紫苏,她是受了洛盈盈的指派引诱你涉险,”左云霁道,“你如今再回去便算是她的计划落空,她可能0还会对你不利,你在庄子里千万心。”
洛嫣然眉头也皱了起来,“洛盈盈现在已经到了槐安庄吗?”
“今晌午到的,也就是洛黎离开庄子之后不久,”左霁云道,“郑氏对她的两个嫡子女管教甚严,但管教的方向却不是寻常的相夫教子,两人也算是得了郑氏的真传,手段阴险狠辣的紧。”
“要不,我派一队人保护你们?”
洛嫣然立时摆手拒绝,笑了笑,道:“她一个……姐姐,能把我怎么样,今次我不过是因为担心洛黎所以才着了她的道,日后多防着些便是了,我跟她又没有什么大的仇,她没必要非要跟我过不去。”
洛嫣然看左霁云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将手中书卷了起来,做砍杀状挥了两下道:“她要是再敢伤我或者洛黎一根汗毛,我就直接跟她我父亲乃是当年的太子,现在正走在弑君的路上,你伤我,我就砍死你,看你那个侯府的爹爹敢不敢给你报仇!”
左霁云终于走了。
洛嫣然重新把书摊开在膝盖上,拨了拨火盆里的炭,将桌上已经燃了过半的蜡烛剪掉一节灯芯,捏了捏鼻梁,忽然觉得身心俱疲。
那个鬼的洛盈盈到底是他娘的什么意思?她都已经给她当了替嫁了,还找个傀儡想要灭了她,是真把自己当根儿葱了,觉得外面已经乱成了那个样子荣安王府可能会解除婚约,还是把她当成棒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洛嫣然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火盆里烧红的炭,有一簇颇为脆弱的火苗从炭火中蹿了起来,还没手指高,烧了一会儿就自己不见了,洛嫣然自从穿越过来还没跟洛盈盈正式见过面,只从下人们的传已经自己脑袋里迷迷糊糊的记忆中知道那是个眼高于顶把她哥哥也不怎么放在眼里的母夜叉,但这人在侯府的时候做事倒也还算是有点分寸,平日里对原主冷嘲热讽也就算了,还没至于动手伤饶地步,怎么到了如今,洛嫣然除了侯府还没见到人,就开始要打要杀的?
这中间一定有点什么误会或者……
洛嫣然回想了一下自己来到槐安庄之后都做了什么可以让人想要下杀手的事,难道是陈槐?
洛嫣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他们那晚上联合京畿衙门去陈槐家里抓饶时候,她曾看到这人家屋顶上听着一直雪白的信鸽,当时还只当是他自己养着玩的,可现在想想却不是那么回事:陈槐家里连着活家雀都不愿意停,又怎么能养的住一只那么好看的信鸽?
所以,那鸽子可能并非是陈槐养的,而是洛盈盈养起来跟陈槐之间通信用的。
他们其实早就认识,而且还暗中颇有些交情。
洛嫣然皱着眉,胃里泛起了恶心,她一直很相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很赞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觉得一类人之所以会有朋友相伴左右,就是因为在那朋友的身上可以看到吸引自己,或者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那陈槐身上有什么能吸引洛盈盈的?
丑?穷?还是他对血腥虐待的变态执着?
洛嫣然在送走了左霁云之后迅速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随意态度,认真地考虑起接下来要怎么跟那位姐姐“愉快相处”了。
真是一道送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