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夏府后院,安歌脑袋上顶着个盛满开水的茶碗,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
即便是换成一个空茶碗,放在头顶,也不见得能稳着它走路,何况是盛了一碗开水。
这个谨言慎行的老父亲夏征元,实在是让她哭笑不得。
自打那日得知皇后娘娘钦点她去赴庆功宴,他便时时忧心她的言行举止是否合适。
公子霄和楚王毕竟年轻,之前南下又是在查案,对于规矩二字还有放松的可能。但入了皇宫,便是时刻都有眼睛盯着你的一言一行。
可是这些事情,多由母亲教习,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从何教起。
李姨娘嫁入夏府以前,曾在宫中做过宫女。思来想去,夏征元便唤她来教习女儿的举止仪容。
教习举止仪容的方法千千万,可李姨娘偏偏就选了最折磨人的这一种。她在宫中浸淫多年,那些姑姑们教训新来的秀女们的法子,她可是见得多了。
上次安歌刚醒来就让夏征元给她一个下马威,等她解了禁足,这小妮子竟然偷偷跑了。
如今得了个正经折磨她的理由,她岂有不善加利用的道理。
“大小姐,您可别怪奴婢心狠。奴婢这也是为了你好。到了宫中,这每一步都要迈得妥帖,步子切不可大了。步子迈得快了,不小心走到贵人们的前头,是大不敬!莫说是咱们夏府的姑娘,那后宫的娘娘们可都受过这训。”
李姨娘面上苦口婆心,心中此时已经乐开了花。
你若要折磨我,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咸的也能说成甜的,安歌心中腹诽道。
好在她为了保命练过烟羽步法,下盘扎实了许多,那茶盏虽颤颤巍巍,左右摇晃,却没有砸下来。
“头,抬高点儿。”
“背,再挺直点儿。”
“头又不能太高,你那趾高气昂地给谁看呢?”
李姨娘坐在石凳上,手中的团扇轻轻晃悠着,口中骂骂咧咧,一派小人得志的模样。
无论安歌怎样做,她都能就出错处。
即便这茶碗从未掉下来,安歌也足足在后院来回走了两个时辰。
小不忍则乱大谋,反正这茶碗她顶得住,便硬着头皮顶两天,到时候入宫也有个依葫芦画瓢的样子。
“娘,你怎么这么偏心,这教秀女的法子竟只教姐姐不教我!”
听说母亲今日要教习安歌走路,夏安如特意从别院过来。
她说这话的语气像是嗔怪,嘴角却是止不住的得意。
不过到了院中,她嘴角的笑却渐渐挂不住了,本来是兴致勃勃来看她那病秧子姐姐笑话的,怎么她却步伐稳健,顶住了茶碗?
“娘,这便是你最厉害的法子了?”她对李姨娘耳语道。
“你爹叫我来教些规矩,若是做得过了,也太显眼。”李姨娘低声答道。
她本想对宝贝女儿说莫急,往后整安歌的法子可还多着呢,谁知她却已沉不住气了。
本来听说皇后娘娘特意召她去庆功宴,她就已经够气了。
往日那个病号姐姐,虽然貌美如花,才高八斗,可是性子软弱,身子骨又不好,凡事都是让着她三分。
燕京城里谁不知晓,她夏安如虽说是庶女的身份,过得却比一般人家的嫡女都好。
夏安如越想越觉得窝囊,心烦意乱地踢着院中花坛边上的小石子。
视线落在不远处安歌小心翼翼的脚上,她的脚便鬼使神差地将那石子踢了出去。
石子在地上坑坑巴巴地滚了几下,正巧落在安歌前行的路上。
她头顶着茶盏,必须保持平视才能让茶碗平衡住,完全看不到脚下的石子。
那盛满开水的茶碗若是翻下来,她必定花容不保了吧?
一整碗开水,能让她那白嫩的小脸烫成猪头了,看她还如何进宫赴宴。
说时迟,那时快,安歌的脚果真被那石子绊倒,眼见她的身子已向下倾斜,茶盏从头上滑落,她却一个闪身便移开数米,到了安如的身边。
没成想那茶盏呈抛物线般直直向夏安如的脑袋砸过来,她惊恐万分,本能地抬起手去挡。
李姨娘见状已经花容失色,大呼一声,“如儿!”
刹那间,夏安如只觉得自己的后衣领又被人揪住,往后提了两步。
茶盏当的一声重重摔碎在她的面前,躲过了一整碗开水,但那溅起的水珠和飞起的碎瓷片,却生生扎在她的手臂上。
“啊——”
她着急出来看安歌笑话,只穿着薄衣外罩软烟罗。开水隔着单衣烫在手上,火辣辣地疼痛。
李姨娘赶上前来,拉开她的袖子一看,嫩白的胳膊此时红肿了一大片,还有些许碎瓷片扎出的小血洞。
“夏安歌,你这是干什么?你看看如儿的手,都变成什么样了?”李姨娘怒气冲冲,连大小姐的称呼都省去了。
“我干什么?”安歌冷哼了一声,“没看见我救了如儿妹妹一命?”
她放开安如的后衣领,冷冷说道,“若是我没将她拉回两步,此时烫伤的,可就不是胳膊了。”
李姨娘气得嘴都歪了,“你...你定是成心的!”
这个嫡出的病秧子,如今还牙尖嘴利起来,她扬起手便要打安歌的耳光。一只手铆足了力气挥下来,却被安歌在空中一把抓住。
“李姨娘,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您是在宫中见过娘娘们练这规矩的,哪个娘娘能保证不被绊倒,不摔跤?”
这话说的倒没错,她李姨娘用这个计俩,不就是等着她绊倒摔跤毁了容貌吗?
夏安如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自己踢出去的石子,如今打碎了牙只好往肚里吞,“娘,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快带我去冲凉水!”
李姨娘一听,自己刚也是气急攻心,还是自己宝贝女儿的伤势要紧,便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带着夏安如回去了。
回了别院,李姨娘叫香梅端了整整二十盆凉水来。
夏安如将胳膊泡在水中,看着自己红肿的胳膊,眼泪珠子直往下掉,“娘,如今大姐姐身子骨好了,我可真要做那苦命的庶女了。如今她还得了宫中的赏识,对咱们更是颐指气使了。”
李姨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的好如儿,你且莫慌。你今日吃的苦头,娘定让她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