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站在凳子上,双手抱胸,毫无惧色,却是信心满满。
薛管事在一旁低声对她说道,“当家的,咱们库房里的金银,您也看到了,却是不足以给这么多人兑换...”
安歌冷笑了一声,弯下身低声道,“薛管事可真有意思,此时不同我一致对外,反长他人志气。”
说罢,她又站起来,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
“今日不兑换银钱者,免去一年的保管费,同时以借贷利息为基准,算上一月的利息相赠。若执意要兑换,给柜面的伙计留下姓名和数额,明日,银钱定当交付。”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若免去保管费,还送利息,这宝丰银号不像是赵老板所说,马上就要倒闭破产。
况且,若是兑换银钱,明日交付,也只是多一日而已。
权衡利弊,好些应声而来的小商户们都打了退堂鼓。
毕竟都是小本生意,挣钱不容易。
况且在任何银号存银子,都是要交保管费的。
如今不仅能免了保管费,还能得利息,简直闻所未闻!
安歌站在凳子上,目光扫向人群。
除了带头叫嚣的找老板,和冲在前面的几个大户,余下的都是乌合之众,人心溃散。
那些小商小户互相低语了几句,陆陆续续离开了一半。
赵老板见人走得稀稀拉拉,这人心散了,队伍可不好带了,一时慌了神。
“你们别走啊!她都是在唬人呢!听我的,今日不兑换银钱,明日可就一分钱都没了!”
真心因为害怕银号倒闭的人,大半这会儿得了承诺会回去。
而留下的,必是受人指使。
安歌直勾勾地盯着赵老板,所谓,擒贼先擒王,枪打出头鸟。
“薛管事,去,将赵老板账上所有纹银取来还他。”
“这...这...”
“这什么这?快去。”
薛管事不知她打得什么算盘,只得先去取银子。
今日若是把赵老板的钱结清了,明日其他人来,也没法兑换银钱。
一盏茶的功夫后,薛管事和几个伙计把赵老板的一箱纹银抬了出来。
安歌打开箱子,笑道,“赵老板,你可点清楚了,这些便是你的全部存银和这些年的利息。点好了银子,这儿便没您什么事了,我宝丰银号庙小,也伺候不起您这贵客,好走不送。”
赵老板本就是受薛管事所托来闹事的,如今他的银钱都结清了,他这头还怎么带得下去?
他老脸一横,“慢着,今日只结我的可不行,我是代表大伙来讨公道的!”
安歌盯着赵老板,不紧不慢道,“我已说清,今日要兑换银钱的,做个登记,明日上门来取,我分文不少。赵老板您这的生意,我宝丰银号不做了,请您速速离开。你若是执意闹事,咱们就上京兆府尹去,可衙门今日也过了时辰,左右也要等到明日才开审。”
赵老板是收钱来办事的,他毕竟是个商人,当头最重一个利字。
若是真闹到了官府,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诸位老板,你们可听清楚了,她若明日拿不出雪花银,这宝丰银号可别想在燕京城再开下去”
余下依然有不少大户听信了他的话,但此时碍着安歌的一袭话,也不好再发作,只得做了登记,打算明日再来取银子。
薛管事暗地里已将情形禀报给了容郡主,只等着她第二日来看那小丫头如何收场。
这一夜,夏蝉和安歌都是彻夜未眠。
第二日一清早,安歌便早早就从夏府出发去了宝丰银号。
容郡主的辇轿,来的也早,只晚她这当家的一步。
她被侍女搀着下来,径直走进前厅,此时还未开铺子,那些商贾们却也已经等在了门外。
薛管事见着她,点头哈腰地端茶倒水。
那些老主顾们也给她面子,对容郡主嘘寒问暖,尽数数落这新主人不作为,不知将这宝丰银号老招聘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安歌不慌不忙地与容郡主行了个礼,“容郡主,别来无恙。不知你今日来我宝丰银号所为何事?若是我没记错,你在我宝丰银号账上的银子,您交接那日便全部取走了。”
容郡主端坐在前厅的偏房中,与前厅的柜面隔着一块屏风。
她贵为郡主,即便是来看戏的,也不好与那三教九流的商贾坐在一起。
“听说我的老主顾们在你这儿被坑骗了钱财,今天他们让我来主持主持公道。”
她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
“哦?安歌深居简出,可能对这世道不太熟悉。我只知若是燕京城的民事纠纷,于大梁律法,应先报京兆府尹。京兆府尹处理不了的,再依照案件种类,上报给六部或者大理寺。倒是从未听说,旧主回来主持公道的。”
安歌一席话,呛得容郡主气得不轻。
但她今日即便是厚着脸皮,热闹也是看定了。
“夏大小姐好口才,不过你开门做生意,总不能把我这个郡主赶出门去吧。”
安歌笑了笑,“不敢不敢,您若是喜欢我这的装潢,便在此坐着,我让薛管事给您上好的茶水侍奉着。”
她走到前厅门口站着,清瘦的身子站在冬日的寒风中,望着门口,似是在等待什么。
快到银号开铺的时间,那些商户也不大坐得住了,开始喧闹起来。
夏蝉一脸焦急,小声对她说道,“小姐,到底有没有办法啊?咱们许下的时间快到了。”
她望了望门口,眉心微蹙,“再等等。”
“宝丰银号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不做生意赶紧关门。”
“都别用他家银票,骗子!”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宝丰银号却还没有开始兑换银子的业务,商贾们等得渐渐有些不耐烦了。
容郡主端着一杯热茶,细细品着,嘴角勾出一抹笑容。
少女的眉头皱得有些紧。
青石板的街道上,达达的马蹄声响起,少女竖起耳朵,探出头望过去。
她等的人到了。
骏马之上,少年一身紫衣,外披着玄色金纹的貂皮大氅,腰间扶着佩剑。
他身后带着一车箱子,沉甸甸的。
安歌欢喜地迎上去,“师父时间踩得倒很准。”
冬日天寒,她心中焦急,也没顾上许多,只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玉扣小袄,胭脂红织锦的马面裙。
燕京城风大,她清瘦的身子略微有些哆嗦,脸也冻得又干又红。
他翻身下马,一手把她搂到跟前,将身上那件貂皮大氅解下,大臂绕了一圈,将它披在她的身上。
猝不及防地被裹了一件分量颇沉的大氅,她略有些惊诧地看了看他。
穿他的衣服,到底是,过分亲密了些。
可灵均那张脸却依旧是冷冷的,幽亮的凤眼避开了她的眼睛,嘟哝了一句,“麻烦精。”
她耳朵尖,听见他埋怨她的话,便又觉得没那么不好意思了。
师父大抵只是觉得她过于单薄罢了。
尔后灵均回头看了眼那车箱子,和一辆马车,淡淡道,“东西和人,都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