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春风还带着些寒气,惠妃吩咐宫里的嬷嬷倒了一杯热茶,给灵均暖暖身子。
灵均自功夫好,他若救了人,那人势必没有大碍。只是不知道哪家的歹人有这么大胆子,连新晋的王妃也敢惹,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她抿了一口茶,试探性地问道,“你口中的歹人究竟是何人?”
灵均沉默了半晌,似乎是不愿相告。
惠妃放下茶盏,看着他,眼神中既有关切又有试探。
“你既然是来找惠姨帮忙的,自然得出个原委来。”
“兵部唐家,唐闰山。”
惠妃听到这个名字,倒吸一口凉气。唐闰山为非作歹的名声,燕京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即便是尹家也要给唐彬三分薄面。
她一只手撑在桌案上,身子向前探过去,眉心紧蹙,低声问道,“那唐闰山,你是怎么处置的?”
她问得声音很轻,她很怕,会听到一个令她害怕的答案,但这个答案终究还是摆在那里。
灵均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杀了。”
惠妃脸色惨白,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她当年活下来,是要替英妃好好看着这两个孩子。灵均在朝中没有党羽,只有永乐帝的宠爱,却是被尹家盯在眼里,若是这事传了出去,有人势必不会放过他。
“均儿唐家不会放过你。”
“我既然有办法杀了他,必然也能自保。其余的事,惠姨不要多问,也不必担心。”
他没有看惠妃的眼睛,只淡淡望向窗外。窗户外头,灵犀领着安歌去侧面的偏殿憩,等着惠妃答话。
“惠姨,这忙,你是帮还是不帮?”
他这一追问,才把惠妃从刚刚的沉思中拉回来。他为了这姑娘,深夜来宫中求她也就罢了,还将唐闰山手刃于刀下,怕不止是动了心思那么简单。唐府既然敢动新晋的楚王妃,看来她也不是尹家安插的棋子,如此想着,她心中又对安歌放下了些警惕。
惠妃望着他那双弘瀡的凤眼,偏冷的眸色,眼底却有光亮,这模样像极了英妃那年要与永乐帝回宫的样子。她这一生,没有经历过情爱,嫁给永乐帝完全是为撩到一个护住英妃幼子地位的身份。
灵均的模样冷漠了这么些年,今日眸色中却藏着浩瀚星辰,心事嘴上没,也能从眼睛里蹦出来。他时不时看向窗外,惠妃瞧见,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惠妃叹了一口气,温声道,“你的事,就是惠姨的事。”
末了,她整理了一下心情,又笑着对他道,“你这孩子,惠姨养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总有苦劳。今人都带来了,还不带来给姨看看。那日春花宴,你俩坐得远,也没瞧清楚模样。”
灵均微微笑了,惠妃还是第一次看他笑,他起身去偏殿唤安歌进来。
安歌在楚王府换了一套莲青色的袄和素白色的马面裙,也不知灵均从哪搞来了这些,还恰好合她的身材。
少女圆圆脸蛋,目光如山泉映月一般澄澈,清秀可爱,丝毫没有传闻中病秧子的神态,反倒是有几分英气。
安歌福身向惠妃行了礼,才抬眼看她。
惠妃一身鹅黄色的宫装,头上单挽着一根翠玉簪子,眉目间也露出几分关切和善,与那日在春花宴的时候不大相同。
惠妃免了她的礼,吩咐她到身旁坐下,又把灵均支出去。
灵均迟迟不肯起身,惠妃嗔笑道,“这还没成亲就舍不得了,成什么样子?惠姨不会为难她。”
安歌不明所以,不知师父究竟跟惠妃了什么,她的反应和春花宴时候截然不同。
不过对她来,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待灵均走后,惠妃将房门掩紧,坐到她的身旁,“今日的事,我听灵均了。你既然安好,我便不多问。只是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否则当有杀身之祸。”
安歌点零头,正色道,“惠妃娘娘放心,王爷既救我一命,我必不让他遭奸人迫害。女不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还是懂的。”
她这话的时候,虽然心里对灵均今日暧昧而怪异的举动颇为不满,但心中还是满怀感激的,只是在惠妃眼中,这感激反倒显得生分了些。
她既没有那种官家女子急功近利攀龙附凤的言语,又不像是少女私下芳心暗许的样子,一本正经的知恩图报,忽地让惠妃觉得有些好笑,又让她想起来英妃情窦初开时候有些糊涂的模样,也难怪灵均会喜欢。
她回想起英妃的时候有些出了神,手上的念珠不心掉在地上,安歌便赶忙蹲下身子去捡。她丝毫没顾上大姐端庄的举动,让惠妃不禁又看了她两眼。
她蹲在地上,捡起念珠,那木质的念珠不同于平日里所见的棕色,反而带着些仿若眼睛般纹理的白色。
安歌将念珠交还到惠妃手中,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惠妃娘娘,你这念珠串可真好看,是白桦树的木料做的吗?”
惠妃一怔,这树的名字,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了?这念珠,是她十四岁生辰那年,英妃在北疆的树林里给她寻来白桦木料做的,自从来了燕京,便再也没见过。
北疆土地冰冷,多风多沙,可是北疆的树,反倒是顶立地,不折腰,不须眉,而白桦,就是其中之一,纹路虽然粗犷,却生命力顽强,是英妃最喜欢的树。
那时候她略带着些遗憾对她,“惠,咱们日后去了燕京,就看不到这些树了。虽给你做的这串珠子不是什么珍贵东西,但是咱们家乡的东西,等到了燕京,愿它能护你左右。”
惠妃接过安歌递过来的念珠,拇指轻轻摩挲着念珠粗糙的纹理,不禁觉得眼眶有些湿了,她拂袖擦了擦,望向安歌。
“你怎么认得这东西?你去过北疆?”
安歌自然没有去过大梁的北疆,只是前世在电视里见到过白桦树,便脱口问了出来,没想到一时被惠妃起了疑心。原主夏安歌身子羸弱,除了江陵府就更没去过其他地方。
她笑了笑,“臣女只是爱看书,从书中见到的罢了。”
惠妃闻言,眸色中的光亮又黯淡些,只是觉得这孩子实诚,竟也与北疆有缘,便将那串念珠又塞回安歌手郑
“来惭愧,本宫作为灵均的养母,今日见你也没备礼,这念珠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