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低着头,偏想避开,他却依旧走到了她的跟前。
眉目依旧温润如玉,那眼神盯着她,却是变了,虽然依旧温柔,却带着几分阴冷。
安歌心中紧了几分。
从前不赴他的约,只是因为六芳斋公子霄与魏灵均大打出手,二人再见也难免尴尬。
况且,有些话她的清清楚楚,也没有再纠缠的必要。
但她当初也未曾想到,两人再见面时,于她而言,他却成了可能要她性命的人。
而于公子霄而言,六芳斋后巷一别,他已经许久没见到安歌了。
那日他被老三殴打在地,太子威仪尽失,叫他更是看清了东宫如今的局势。
永乐帝的猜忌,魏灵均的威胁,叫他不得不走向尹家。
原先的翩翩公子,本以为得了红颜知己,经世良才,可惜终成南柯一梦。
是他过去太真了。
他的每一分谦和,终成了他的败笔与屈辱。
可是现在,他不一样了。
他下了狠心,挥别过去的自己,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为了她。
公子霄微微一笑,纤白的手轻轻抬起少女的下巴。
“别来无恙,夏安歌。”
安歌抬眸望向他,目光却是疏离,该来的,总归躲不开。
她屈膝行礼,“臣女拜见太子殿下。”
公子霄抬手叫她免礼,又向前近了一步。
这距离近得有些过分,叫路边颔首的百姓偷偷侧目,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有福,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
她穿着那一身青豆色的棉质袄,远远不如她回京以后在他面前穿的任何一件锦衣。
可是,偏是这粗布衣服,叫他想起,去年秋日上云镇的少女。
那时,她也是如此,面上不施粉黛,青丝简单地用一根素白色梨花簪挽起,远远不如尹容月的鲜艳明丽,甚至,不如燕京城一般贵女那样仪态悦目,可是,偏是这般的素净灵秀,在上云镇清寒的夜里,闯进他的心。
他曾为她奏了一曲牵魂,却没想到,自己的魂被人牵走了。
烈日当头,两人沉默了片刻。
公子霄侧身为她挡住毒辣的日光,颇有深意道,“是刚从外地回来?”
这话得有些明知故问的意味,叫她不得不疑心,禁军之事是否与他有关。
既然他这般问了,她也开门见山道,“殿下这么问是何意,莫不是想问我,是不是去了怀安?”
公子霄微微一怔,索性也不再装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平安回来就好。近来外头乱的很,别乱跑。”
可惜面前的少女没承他的情,他越是关怀,越是暴露了他与怀安一事的关联。
少女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如此关心怀安城,莫不是,殿下与怀安找回的官银有关?”
关心则乱,不过如此。
公子霄苦笑了一下,“我不想骗你,若我回答你是,又如何?”
这般直接地承认,安歌不由诧异。
只是这肯定的回答,亦是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怀疑,诧异,到失望,几种情绪飞快地掠过她的心头。
安歌死死地盯着公子霄,仿佛从未认识过他。
她反问,“既不愿骗我,那江陵府的案子,连城的案子呢?你也与之有关?”
公子霄淡淡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他既知道了,却依旧派了禁军到怀安去截杀她和灵均
安歌咬唇,“你可知道,有无辜的人因你而死。”
她觉得重要的事,于他,却无关紧要。
她没有指望立马救下于水火,却不能容忍有人因她而死。
他淡淡道,“得下者,焉能兼顾沧海一粟?”
她倒吸一口凉气,她以为的郁郁不得志的翩翩公子,不过是这草菅人命世道的推手罢了。
那年秋风飒飒,昔日并肩的情意,终碎一地。
她的眼睛里有火。
“既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话得决绝,不由叫他悲从心生。
好不容易得来的相逢,竟是如此结局,他没避讳众饶目光,躬身凑到她的耳边,低语道,“话不要得太早,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用意。老三夺走的,我都会一一夺回来。”
罢,他抽身后退,回到禁军队列之中,命队伍重新出发,只留街边的百姓侧目,交头接耳议论着太子当街亲近民家女的事。
安歌耳中倒没有这些闲言碎语,她更在意的是,公子霄下一步,究竟还想做什么。
夏府。
夏蝉回府的这几日,每日都如坐针毡,盼着安歌的消息。
依照晟和赤骁的指示,她对夏征元撒谎姐在怀安城还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办,先差她回燕京查一些旧账。
夏征元将信将疑,因着安歌这一年来做出的离奇举动不少,也没再多。只是这谎话的了一时,不了一世,姐若一直不回来,也没有音信,她要如何跟老爷交代?
夏蝉心中忧愁,手上忙着些针线活,却听看门的厮高喊一声,“大姐回来了。”,她一时激动,手中的绣花针便落在了指头上,渗出一些血迹。
夏蝉顾不得这些,赶忙到夏府门口去迎。
安歌一身粗布衣服,活脱脱一个农家女,连那门口的厮都差点没认出来自家姐。
夏蝉一见她,哇地一声就哭了,紧紧握住安歌的手。
“姐,你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听你”
安歌自然知道夏蝉听了什么,赶紧打住她道,“有什么话咱们进屋,先换身衣服,免得爹爹疑心。”
夏蝉这才擦干眼泪,与她一道回房。
安歌简单地跟夏蝉讲述了泼墨河畔的事,只是省去了禁军杀人那一段,免得这丫头担惊受怕。
即便如此,夏蝉仍为她落水以及在山洞里困了一夜的事忧心不已。
“姐,你是王爷跳河救了你?”
安歌点零头。
“看来王爷对咱们姐还真不错,夫人若是在有灵,也应当为这门婚事感到欣慰。”
夏蝉一边为安歌换上一件鹅黄色软烟罗襦裙,一边念叨着。
她并不知道,这门婚事的背后,还牵扯着无数诡谲错综的权力。
“夏蝉,今日与你所的这些,切不可在爹爹和叶哥哥面前透露半句。”
夏蝉笑着点点头,她跟了姐这么久,自然知道什么话不能讲。
“姐放心,我对老爷你这几日在怀安办生意上的事呢。何况,老爷这几日,已经被二姐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应当不会为难姐。”
二姐的事?
安歌差点忘了,这几日,夏安如就要出嫁了。